“主子,偎紅樓裡面上看不出異樣,老鸨母帶着姑娘們迎客,屬下進到了後院,發現廂房裡關着一群人,還有兩個龜奴鞭打懲治一個人,屬下擔心打草驚蛇不敢上前,特意先回來禀告。”
“可派人守在那裡?”
十裡曉得主子上心全為着桐君小姐,便俯身在她面前回禀,“奴才安排兩人守在房頂,并安排裡面的人一旦有生命危險,即刻出手。”
魏鸷轉了手腕,對着她眼眸裡閃着奇特的光彩,道,“既然不知道她目的,我們便去探一探虛實。”
風撲在臉上,才減弱了桐君臉頰上的灼熱,她看着道邊店鋪飛一般的往後略去,隻激動抓着手中的缰繩,聽着身後魏鸷清潤的嗓音,貼着耳朵灌入,被風割裂的漸漸分明,敲打在她的心尖上。
“抓好,眼睛看着前方。”
桐君緊張的手腕繃直,不敢松懈一點,卻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總是若有若無的在她鬓邊擦過,微長出的胡茬絲絲摩擦,一股狂狼攀附到她耳後,激的背後起了一層細密的汗意,為着騎馬便利,她換了一身翠袖月白色騎裝,頭發也竹簪束起,從背面看去一個清秀的小書生。
蘇州城風化開放,路過的人看着馬背上兩人驚豔面貌,一陣啧啧稱奇,桐君羞惱恨了,便用手肘搗向背後的始作俑者。
十裡在後面跟随,看着前面兩個人打鬧一團,一人差些掉下馬去,一人伸手攔腰框到懷裡,瞬時接過缰繩,十裡閉了閉眼,暗歎真是沒眼看。
桐君看着已到了長河坊,往南疾馳半刻鐘便到了依柳巷,她拍了拍身前魏鸷的手,見他籲停馬,馬甫停,還有些興奮的不停跺腳,颠簸地她眼暈,一手抓住馬鞍一手指着西面巷道,“我們從西邊繞到綠楊巷,綠楊巷有個夾道能通到偎紅樓後門。”
魏鸷看了看方向,掉轉馬頭,到了她說的夾道上,卻是隻容一人通過,三人下馬步行通過,穿過黝黑的長道,牆壁兩側泛着潮濕的氣味,腳下濕滑,一陣陣冷風穿過帶着緊縮的嗚咽,讓人不禁生出一層森寒來。
桐君以前經常被廚娘帶着從這裡穿過去買菜,也有巷子裡面的人家從這邊穿到長河坊,雖不熱鬧但絕不荒涼,這些年也不知發生了什麼,此處俨然許久沒人通過,她若沒有魏鸷扶着,絕不會站着出了夾道。
遠處一盞紅色圓紗燈被風吹得左搖右晃,光暈一團團投射在門面上,上面斑駁生鏽,偶爾還能聽見前院的歡聲笑語,一切迷離又詭誕,挑逗着桐君的神經拉的緊緊,心跳動的越發快速。
魏鸷輕聲道,“别怕。”
他聲音鎮定又平和,桐君心裡翻滾的雜亂瞬時一幹二淨,她點了點頭,在夾道口左右看了一眼,快走走到偎紅樓後門,從縫裡偷窺到偶爾人影閃爍,她似乎想到什麼,在右邊牆壁縫隙裡找尋一圈,終于看到了鑰匙。
她将鑰匙舉到面前,興奮道,“廚娘擔心丢鑰匙,便會在這邊藏一把。”
剛才害怕的不行現在雀躍不已,也不知是膽小還是膽大,魏鸷難得笑了笑,他将鑰匙從她手中拿過遞給十裡,将她拉到他身後,叮囑道,“跟緊些。”
桐君曉得她本事多少,此時也不會逞強,小聲道,“廚房裡長久沒人,我們可以先去廚房,然後觀察一番。”
十裡那邊輕手輕腳開了門,看着她伸手示意,左拐進了一個小房間,裡面黝黑透着股難聞的味道,三人甫一站定,耳後生風,十裡早機警擡腿,哐當一聲,伴着一聲沉悶,十裡從懷裡掏出火折子,唬了一跳,柴火堆裡一個肥胖如豬的人,手忙腳亂的想爬起來。
桐君看清面容,吃驚地走上前,喊道,“花姨?”
那人停了掙紮,艱難轉過頭來,疑惑的掃視着,片刻淚如泉下,趴在地上低聲嗚咽哭着,壓抑的嗚嗚聲聽得人心酸,她忙把人攙起,詢問道,“花姨,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偎紅樓如何了?”
花姨呼哧喘着大氣,委頓在地上,半支着身子,肥胖的手緊緊攥着桐君的手,一連串的問,“是你嗎,桐君?”
看她點頭,兩行眼淚順着臉頰滑下,沒入已看不見的脖頸中,回想着往昔抽噎着說,“都是那狠心的腌臜貨琉璃,當初你和你母親,還有那死丫頭錦瑟逃跑後,那通判發了好大的火氣,本就是琉璃該受着的,殷媽媽便将她送給了通判,也不知怎麼轉了性子,第二日早起彈那曲兒,很是讨了通判的歡心,一來二去的,也不知結交了哪個貴人,不到半年便能自贖其身。”
“殷媽媽瞧着她不是好善于的樣子,便主動放她自由身,偏她不依,說感恩殷媽媽栽培,後來她名聲越發響,又不受控于媽媽管教,媽媽發現院裡莫名死人,便懷疑到她身上,沒想到她利索的承認了,殷媽媽不敢留她,讓打手将她送出去,她當日便招來了五位龜奴...”
說到這,身子竟不受控的打起擺來,明顯是惶恐不已,桐君看了一眼魏鸷,殷媽媽看到龜奴也是這種情況,十裡見機從懷中倒出一粒藥丸,才見紫青的臉色漸漸好起來,緩了半響才道,“那起子人手段陰狠,将偎紅樓裡所有的人都喂了藥,那藥會導緻人胃口大開,越來越胖。”
桐君沒想到她如此狠辣,花姨如此說,必是見到了偎紅樓裡人的下場,心底泛出擔憂,猶豫了下,終是問出了口,“現在,還有多少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