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前,井歆之做了個深呼吸。
門外飛哥遊蕩着過來,半笑着食指和中指并攏,在額側滑了下,沖她玩笑的比劃。
井歆之看出來,他是刻意裝着路過給她打氣來的。
電台的幾個前輩都很看重這個新開的節目,但都沒有給她壓力。
另一邊,宋悅漣彎着眼睛也從不遠處走來,對她說了聲,“沒事,上吧。”
“嗯。”井歆之點了點頭,終于進了廣播室。
這個地方她這些日子已經來了不知多少次,有人時她安安靜靜在一旁看着學習,等着廣播間隙前輩跟她講解些東西或者幹脆同她說話解悶,無人時,她自己在這反複練習回放。
這回,她要獨自掌控整個廣播時間了。
“下午好~”井歆之撩開清雅的嗓音,說了第一句話。
因為節目是第一天開播,雖然之前好幾個節目已經幫她做了預告,但井歆之還是要簡單地介紹下自己的節目今後的内容和方向。
今天的内容是關于食品安全聚焦校園周邊小攤販的。
“同學們都知道,小商販的餐飲安全是很難保證的,那具體會是哪些環節和方面可能出問題呢?我們又該如何避免呢?”
井歆之低眼掃過稿子及收集來的照片,“流動攤販的不可确定性是很高的,或許今晚我們在這消費了,他收攤兒走了,我們半夜拉肚子就已經找不到人了,人海茫茫,誰知道下一次他會出現在哪呢?”
整個過程,井歆之竟然沒有想象中的緊張。
“當然,小攤販的口味大概是大家最不能割舍的了,總有種特别的味道,其實我本人也會覺得小吃就是要街上擺攤兒的最有味最正宗。”井歆之娓娓道來,“所以呢,我們一定要擦亮雙眼,比方說,有的攤販是我們所熟識的校園周邊開店的臨時擺攤,具有正規的證照,店面衛生會被相關機關定期檢查,這種就可以比較放心。”
“那如果我們真的已經遭遇到吃壞肚子了怎麼辦呢?”井歆之語調一轉,嚴肅道,“首先,一定要立刻就醫,大家不要拿自己的身體健康開玩笑,就醫之後的一切醫療費用收據要保存好,之後可以撥打消費者維權号碼,也可以呢,尋取我們校方的幫助。”
......
井歆之的上播行雲流水,她下播的時候,甚至感覺到沒有盡興。
等她出來,天光大亮,一圈前輩圍在門口。
“喲吼!”
“恭喜開播順利!”
“好樣的!”
......
掌聲一片。
井歆之略有些愕然,半秒後她才漸漸也跟着笑了,過于投入,她都忘了自己是第一次開播。
飛哥是帶頭鼓掌的,他幹脆利落地将雙手舉過頭頂,“小井可以啊,我進電台這麼久,新人第一次上播做成這樣的,你是第一個。”
一個新節目開播,照理來說,是要開慶功宴的。
但是大家的時間各不一緻,飛哥打了個響指做決定,“那就周六晚上吧,大家應該都有時間了。”
衆人沒有意見。
當天,井歆之已經沒課了,回寝室後,楊柳興緻很高,一個勁兒誇她,孫厘姬也道了聲恭喜,趙鴛鸢則全程黑臉。
晚上,楊柳幹脆拉着她出去宵夜。
井歆之并不是一個容易頭腦發熱的人,從下播到現在,她知道自己的第一次廣播還算順利,至少沒出什麼差錯,但這個節目到底做的怎樣,其實還沒有一個公正的反饋。
天已經冷了,店裡包廂又沒了,她們隻好去了帳篷。
“等着啦。”楊柳十分樂觀,“明天上課,你肯定成大明星!”
“那是什麼好事嗎?”井歆之被她逗笑,“我謝你吉言哦。”
“啧啧啧。”楊柳搖頭,“那也不算好事,你不喜歡招搖。”
況且,同班同學因為這層關系,當然會對她衆星捧月,十分新奇,可出了這個光環的小圈子呢?
近期内,怕是很難得知她真正的節目效果了。
随着時間推移,要看是越來越多的同學嘴巴裡開始讨論各種節目裡普及的常識,還是一如既往,校園關于這些話題沉寂如死水。
又或者......
“你這個節目不是白渲學姐指導的嗎?白渲學姐最鐵面無私了,她的點評肯定專業公道。”
羊肉串最先上來,楊柳撿了一根啃着,邊吹氣嫌燙,邊斷斷續續說話。
井歆之腦海裡立時浮現出今天白渲看她的那個眼神,她忍不住彎了眼睛,又搖搖頭。
怎麼可能呢?
她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因為這種事跑去煩學姐,追着人家問我表現得怎麼樣?
楊柳像是替她在想象那個場景,笑嘻嘻道,“白渲學姐給你貼一朵小紅花,勉勵你說歆之小朋友真棒!”
井歆之:“......”
我真的會謝。
白渲的名字總是活躍在校園裡,井歆之她們吃到一半的時候,鄰桌新來的一波男生嘴裡就出現了白渲。
“我擦,白渲學姐是真的牛掰。”一個白襯衫外罩着長款深藍羽絨服的男生,拿着一瓶啤酒對吹,“我跟你說,要不你就去找她幫忙,肯定管用!”
井歆之她們聽見,原來這個吹啤酒的男生實習時被拖欠工資,還不給蓋實習章,他忍辱負重地在那個公司做最苦的雜活,動不動加班,換來這麼個結果。
他當然氣憤了,年輕氣盛地就想去公司鬧,偏偏對方還拿捏他,說鬧就絕對不蓋章。
就這麼一直耗着他,拖着他,拖的他都絕望了。
那時,他一個大男生每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胡子拉碴幾天不剃,整個人看着又滄桑又可憐。
白渲學姐不知怎麼知曉他的事,找到了他,連帶着還有他們一屆好幾個同樣遭遇的同學。
“我當時可不好意思了,白渲學姐說我像什麼樣子,我心說我都落得這個地步了還能是什麼玉樹臨風的樣子嗎?”男生又灌了一口酒,說起往事,雖然才過去沒多久,但就是有種往事如煙的豪邁感,“她拉着我們幾個了解情況,又跑進跑出地聯系學校這邊,市場局和勞動局那邊,給我們維權主持公道!”
“那章子最後蓋了嗎?”
“蓋了啊!”啤酒男笑,“别說章子了,連工資都給我們一分不差地要回來了!”
“我......”另一個男生臉上糾結不已,顯然很是心動,“我不知道學姐會幫我不。”
“肯定會的!”啤酒男俨然成了白渲小迷弟,“白渲學姐最嫉惡如仇,又是我們本校的同學,怎麼可能不管呢?”
其他幾個男生也跟着鼓勁兒,“試試呗!”
“行!”糾結的男生咬了咬牙,抓起桌上小瓶的白酒,猛灌了一口,辣的直吸氣,”我試試就試試,總不能比現在更差了!”
他如今和羽絨服的男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隻是他沒趕上那波,延遲了實習期,現在孤身寡人,勢單力薄,更是走投無路了。
井歆之和楊柳在一旁本來還算輕松的心情,聽着也跟着沉重又複激昂。
“唉。”楊柳歎氣,她感情最豐富,也最容易代入他人,“現在大學生真是不容易,一個個剛出社會,就跟待宰的羔羊似的,誰都想拿來欺負一番。”
井歆之給她遞過去一根雞翅,“好了啊,楊大姐,還沒到我們感歎的時候呢。”
隻是,唇亡齒寒,看着學長學姐的遭遇,又怎麼能不為自己未來擔憂呢。
“所以,歆之,老師是有前瞻性的!”楊柳望着她,“你這門新節目隻要做得好,我們就能少掉些坑,哪怕掉坑了,也能知道怎麼爬出來,退一萬步說,也是幫白渲學姐減輕了工作量,她一個人怎麼管得了那麼多不平事呢?”
井歆之撚着竹簽的手微頓,心底下被什麼給磕了下。
是啊,她這項節目意義重大。
她原來不過認為電台節目是給人輕松娛樂,又或者隻是拓展見識。
實際上,她這項節目被老師寄予衆望,顯然是學校受害的學生已經太多,老師們吸取前車之鑒,防患于未然,才開了這檔節目。
身上那副無形的擔子,突然間,有了實際的重量。
井歆之彎唇笑了笑,“嗯呢。”
她會更用心的。
次日,井歆之一進教室,裡面立即就渲嘩一片。
實際上,在井歆之來的路上,已經受到不少矚目。
“小井同學,你可以啊!”班上一個和她們寝室走的還算近的男生湊過來,坐在前座,反着身子同她們說話。
“喂喂!”楊柳問,“怎麼樣?我們歆之昨天的廣播做的好不?”
“倍兒棒!好的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了!”男生咧着嘴笑,“太給咱班長臉了!”
其實,前幾天趙鴛鸢上播時,班上也有類似的陣仗,按道理,熱情總該消退一些,可井歆之再上播,同學的反應居然比上回更加熱鬧。
這就已經很能說明一部分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