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畢竟是在朝女官,自由出入宮禁……這樣急匆匆的夜行,是不是要遮掩她未曾離開的假象?”雲汀蝶手裡捏着這封無傷大雅的信,都沒打算燒毀,隻摩挲着信紙低聲喃喃。雲汀蝶是個聰明人,她可以容許這件事發生,但一定要猜得到前因後果。美璃确實是這樣想的,她可以回雲島去為和平奔波,她也可以為這件事獻出珍貴的東西,但不可以因為這件事情傷害到玉清,絕對不行!
如果一旦她的身份暴露,玉清的身份就會陷入衆矢之的,一個忠心于國家的王爺若被定性為叛國,百姓會怎麼看他?所以她就這樣匆匆離開。美璃拿着手上的竹笛,苦澀的勾了勾唇角,才吹響了它。原本是打算好将那個庭院留給長姐做後路,沒想到現在成為了她自己的後路。
影七很快就來了,沉默着站在美璃面前。“影七……”美璃摘了兜帽,低聲開口。美璃第一次主動靠近,拉住了他的手腕。“小姐。”影七雖然寡言,但美璃的話句句有回應。“帶我去看看院子吧,我還沒去過呢。”美璃揚起小臉,輕聲的好像在哄。影七沒有答“是”,隻是湊的離美璃更近了,低聲告罪:“小姐恕罪,走房頂更快,小姐抱緊了。”
影七攬的是美璃的腰,他單手就能把她抱的穩穩的。美璃抱的也是影七的腰,面對面的,安心的埋在了他的肩膀上。影七施展輕功踏在各家各戶的瓦片與房脊上,美璃的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她擡了頭,風是從腦後吹來,臉上的淚卻好像是被風吹才落下來。美璃偏了偏頭,那淚珠的濕潤被影七敏感的察覺到了。他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隻能加快了腳步。因為湊的更近,美璃聞到了影七身上遮掩不住的血腥氣,不由得更加難過。
影七腳程很快,他穩穩的把美璃放在地面,就退後了幾步:“小姐恕罪。”影七垂頭,一副任美璃處置的态度。即便他現在心跳很快,不知是長途跋涉,還是心動。“有沒有金瘡藥?”美璃盯了他半晌,才歎了口氣。“小姐受傷了?!”影七一聽就急了,瞪大了眼仔細觀察美璃周身,也沒看出什麼端倪。“去拿。”美璃又歎了口氣,這個笨蛋。
不過是個還算規整的院子,美璃略掃視一圈就找到了廚房所在。廚房裡頭都沒幾副碗筷,美璃蹲下确認竈台還熱着,就拿了水瓢從水缸往鍋裡盛了水,讓零星的火星順着風箱的力道重新燃起。影七找過來的時候,美璃剛剛将鍋蓋上。影七震驚的說不出話:“小姐……”怎麼能做這樣的事。
美璃沒覺得有什麼,不過是燒個水而已,雖然很久沒有用過這樣的大竈,但還算熟悉。“你還算細緻的,隻是……這院子不是你在住嗎?”美璃回身,笑盈盈的看着他,影七拿了金瘡藥和繃帶,還有幹淨的布巾。影七抿了抿唇,低頭沒說話。“把受傷的地方露出來,上藥。”美璃也沒心思跟他掰扯這些細碎的事,既然她能聞見,說明不是匆匆處理,就是後面又崩開了。
影七本想說自己沒事,看着美璃近乎于執拗的眼神,還是妥協的解開了衣襟。他傷在右側,手臂和側胸都有厚厚的繃帶纏繞,有血色沁出。美璃咬着唇,伸指輕碰了碰染血的繃帶,很濕,是失血過多卻被強行扼制的模樣。
“咕嘟咕嘟。”是水燒開的氣泡聲。美璃忍着酸楚去拿木盆,兌了溫度合适的水放在一旁,又剪開影七身上的繃帶重新給他上藥。傷口很深,是猙獰的刀口,所幸是上過藥的,出血已然不算嚴重。美璃手很麻利,快速撒了藥,然後就淺淺的用繃帶裹好傷口,還能騰出手用沾了水的布巾給他擦拭其他黏膩的血迹。
因為裹繃帶,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很近,近到影七可以在濃重的血腥氣裡,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影七不懂什麼文人雅韻,隻聞的出是花香,他微微低頭就能看見美璃低垂的眉眼,很專注的在縛緊繃帶,若是對上美璃那雙漂亮的眼睛,大抵又是一些怨怪的情緒。她不像原來師兄們所叙述中的主子一樣,隻關注任務成敗,她會關注他。
美璃擡頭就看見了眸色深深的影七,又瞪了他一眼:“你又去哪裡打架了?”她之前說過不許他輕舉妄動,不知道又惹到誰了。“沒發現這裡,小姐安心。”影七隻是有些心虛的撇開眼,不敢看她。“看着我。”美璃的聲音很平靜,手上卻很不客氣,捏住影七的下巴強制的轉過來。
美璃往前湊了湊,兩人的鼻尖之間幾乎隻剩餘一指寬的距離,她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的,一寸不移。“說。”隻一個字,美璃問出來的話要得到答案。“是族長的親衛。”影七吞了吞口水,“他們勒令我做事,我拒絕了,起了沖突。”“雲瀾的親衛?”美璃反應過來這件事,背後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自主的向後軟。“小姐!啊……嘶!”影七怕她受傷,顧不得那許多,習慣性的用剛剛包紮好的右手去撈人,扯到傷口冷汗直冒。
“你!”美璃是又氣又心疼,擡起手來要打,下一秒反應過來現在的影七身上有傷打不得,隻得蜷起手指,張牙舞爪的揮了揮拳。“小姐,無妨。”影七臉上還挂着疼出的冷汗,但勾唇笑的很開朗。美璃氣呼呼的走了開,不然她就可以清晰的看見影七眼中的縱容,或許連影七自己都沒察覺。
不願理會這個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的混蛋,美璃自顧自的走到門口,坐在門檻上擡頭去看清冷的月,慢慢的冷靜了,也能繼續思考。雲瀾的親衛來京城不是什麼好事,今天下午豫帆的那一番話恐怕就是得到了什麼風聲,她順水推舟的把“美璃”這個身份留在宮裡,也算保全自身安穩了。
影七默默的走到美璃身邊坐下,美璃偏頭看他一眼,本來沒有什麼表情的影七立刻換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低着頭,眼神卻總是忍不住偷瞄。“影七,做得很好。”半晌,美璃歎了口氣,伸手揉了揉影七的鬓發。美璃的動作很輕柔,好像遙遠的,影七不曾感受過的溫柔。他忍不住用臉去蹭美璃的手掌,美璃看着他一臉眷戀的模樣,有些好笑,但還是順着他用了些力氣又揉了揉:“你怎麼跟小狗似的。”
美璃說的是玩笑話,影七的神色卻認真起來,他單膝跪地俯身在美璃面前,鄭重而嚴肅:“影七,是小姐的狼犬。”他在用他的态度表達忠誠,他可以是她鋒利的刀,也是她最後的防線。美璃看着影七在笑,伸手拉了拉,示意他起身。影七看不懂美璃的笑,很複雜的笑容,但美璃笑了,他也跟着她一起綻放了笑容。
“影七,明天跟我去見一個人吧,然後咱們回去。”美璃打定了主意。她再多的猶豫換不來他人的心軟,她隻能下定決心,親手搏出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