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洛城軍營
天揚不止從一個人嘴裡聽到來問蘭衣的下落的話,剛開始還有耐心回答上一兩句。什麼她去執行秘密任務啦,什麼她正蟄伏不方便通信啦,他說了很多很多遍,說的他自己差點都信了,差點就忘了蘭衣自從那次跟玉清一起出了海就再也沒回來的事實。天揚又仔仔細細的翻了一遍放在玉清書案上的所有信件,沒有一封是蘭衣寄來的,他一拍桌子,終于開口:“你是不是把蘭衣忘在雲島了?”
“這叫什麼話?”玉清正提筆寫着發回京城的奏折,一闆一眼的,天揚一拍桌子,他隻得寫豎半道而崩殂,擡頭瞪了天揚一眼。見玉清瞪他,天揚悻悻後退了幾步,但說話的氣勢還是有的。“那我怎麼說,這都一年多了,也不聯系她,就讓她孤零零的待在雲島蟄伏嗎?”天揚年歲畢竟還是大了蘭衣許多的,蘭衣花一樣的年紀,總是會惹出幾分憐惜的。
“隻有時間長,才能得到最真實的消息。”玉清放下筆轉而磨墨,“暗衛探聽的本事,不用我教你吧?”雖然洛城這邊有炭筆方便使用,但寫奏折他還是習慣用毛筆,顯得正經端方一些,但因為長久的不用,硯台和墨總是幹澀,要費更多心思才能打磨出順滑的墨汁。玉清見天揚還是一副不滿但不敢多說的樣子,恨恨的咬牙:“磨墨!”
玉清做事向來是親力親為的,但他現在就是看天揚不順眼,那他就要使喚他幹活。天揚接過墨條,他手法雖不算熟練,但力氣勝過技巧,也是有條不紊的。玉清提筆繼續寫,垂眸很認真的模樣。因為磨墨,天揚站的很近,自然能看見玉清筆下的文字。剛開始是簡單的幾句問候,恭祝聖體安康之類臣子慣用的開頭。
請安折子嗎?天揚沒做聲,隻是下意識的瞥了玉清一眼。旁的臣子或許還需要時不時上幾道請安折子在皇上面前展現一些存在感,免得皇上忘記他這個人。玉清哪裡用得着,他隻盼着皇上對他這邊的關注度越降越低,最好是無人在意的。天揚頓了頓,暗歎自己也被玉清帶跑了,這個思維也是逐漸發散了。天揚微微搖頭,凝了目光繼續往下看。
——以下是書信體模式——
臣聞雲島消息已定,雲氏嫡脈之中,唯雲三小姐于大肅态度和緩,執政期間特允臣民登島事宜。今雲帝雲瀾,借登基之名藐視大肅,實非正統。縱其才智,然其暴戾性情,殊不适于治島。雲島本為大肅疆土,曩昔因荒蠻,故為流放之地。先帝仁德,乃縱雲氏生息。今雲氏已呈猖獗之勢,臣請皇上聖裁,是否介入雲島之争端,以奪回雲島之權。
——各位展信佳——
“如今的兵力不足以占領雲島。”天揚看玉清徹底停筆了才開口。“我知道。”玉清應着,卻沒什麼更改的意思,已經伸手把毛筆放進筆洗,撚着筆杆作清潔之态。天揚很耐心,他是能在荊棘叢裡待命按兵不動一天一夜的人,不過幾息的時間,等便是了。玉清将潔淨的筆放好,才繼續開口:“這仗是一定會打的,隻看皇上的意思,怎麼打,要打到何種程度。”
玉清可以理解天揚的顧慮,他是純正的兵,他所有的想法都是作為一個臣子作為一個将軍所需要憂慮的。但他不一樣,他是皇子出身,與當今聖上足夠熟悉,總能在端倪之間窺探出一絲一縷的結局。所以他能給出玉凝的答案,必然是他想要的、足夠直接的選擇。天揚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若真的打,你想怎麼打?”
玉清正把晾幹墨迹的奏折蓋章,聞言壓着印章的手勁都松了幾分,腦子自動進入了思考模式。“人夠多就包圍,人太少就潛入。”玉清心裡有了定論,順嘴也就說了出來,手上收了印章心裡也松了口氣。天揚這個口氣太像個師父了,聽的人直緊張。“反正是不打海戰?”天揚自然也看出了玉清的緊張,聲音裡不由得帶了笑。
“有的選自然是不想打,雲島的造船技術不差,貨船的體量就可見一斑。”玉清頓了頓,他和天揚對視的那一眼裡足以表明兩人都想起來之前雲氏貨船和大肅戰船并行的事。玉清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壓低了幾分:“畢竟艨艟還未下水試航過,真的打起仗來也說不準的。”天揚也垂了眼,雖然船廠已經建立,艨艟也初步完工,沒有下水試航的船,如同旱地拔蔥,勉強為之。
“現如今海軍訓練的有模有樣,你總要自信一些。”天揚也忍不住歎氣,卻還是勸了句。“天揚啊,我是悲觀主義者。”玉清隻是說,他人往椅子上一攤,做出一副放棄掙紮的模樣。天揚聽不懂什麼是悲觀主義者,但他大概能猜得出玉清的意思,于是更加的沉默。
“你是不是覺得我總是杞人憂天?”玉清擡起頭,眼神中帶着一絲無奈,似乎在等待天揚的回答。天揚沒有說話,隻是微微搖了搖頭,眼神中卻透露出一種理解。“其實我并不是真的害怕打仗,隻是不想讓事情變得不可控。”玉清歎了口氣,語氣中帶着幾分疲憊,“雲島的局勢複雜,雲氏家族内部的權力鬥争,加上雲瀾那個暴戾的性子,稍有不慎就會引發更大的混亂。如果真的要打,我希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這需要多精密的推算,天揚不敢深想,他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開口道:“你說得對,打仗不能隻靠蠻力,還要有謀略。”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但蘭衣還在雲島,我們不能讓她陷入危險。”
玉清聽到蘭衣的名字,眼神微微一動,似乎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蘭衣是聰明人,她知道自己該怎麼做。而且,她身邊還有彩袖護着,不會有事的。”
“彩袖?”天揚皺了皺眉,“雲汀蝶?!”“雲汀蝶立場不明,但彩袖是個清正的人,不然雲素蝶也不會輕易用她。”玉清淡淡地回答,語氣中帶着幾分不容置疑,“蘭衣很重要,安穩的留在那是她現在需要做的全部。”天揚聽了玉清的解釋還是皺着眉,于是玉清再度開口:“足夠。”
天揚垂了眼睛,他知道玉清說的有道理,但心裡的那份擔憂卻始終無法平息。蘭衣的年紀還小,雖然聰明勇敢,但面對雲島的複雜局勢,難免會遇到意外。他轉身走到窗邊,望着外面的天空,心中默默祈禱蘭衣能夠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