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雀“嘿嘿”一笑,道:“這不算什麼,略施小計而已”。
午時過後,高倉巍宣布大煌送親隊伍明日将開拔回程,北漠大王子聞訊前來,一進帳篷就極盡挽留,高倉巍歎道:“本是天賜良緣,奈何緣分淺薄,大王子也不必再勸,公主仙逝,我等勢必要回皇都請罪,恐怕還有性命之憂,還望大王子為我等上書求情一二”。
那羌還欲再說些什麼,卻見焱雀一臉焦急的匆忙進來,見他在内便駐足不語,那羌也是有眼力見的人,便起身告辭,剛出帳外,就聽見裡面傳來高倉巍驚詫的聲音,“當真未死?”
那羌大驚失色,立刻駐足靜聽,但帳篷裡說話聲音含糊,他隻斷斷續續的聽見“未死……天黑……去找”這幾個詞,突覺有人急速靠近,擡眼發現是一臉沉重的太子師和蘇一心,一向沉穩的太子師看見他在帳篷外,臉上閃過一絲慌亂,舉止竟有些局促,那羌道:“太子師大人,出了什麼事?”
薛賦惜磕磕巴巴道:“無事,侯爺傳我來商量明日回程的安排,大王子有何事?”
那羌道:“本是來挽留的,奈何侯爺去意已決,也不好再多做阻撓,大人快進去吧,别叫侯爺等急了”。
薛賦惜點了點頭,随着蘇一心進了帳篷,那羌在帳篷外靜聽,帳篷内竊竊低語聽不分明,那羌緊抿着嘴唇離去,帳篷的簾子掀開一絲縫隙,兩雙明亮的大眼睛透過縫隙盯着他的背影,确認他遠去,白貓蜜兒漂浮出帳外,虛無的靈體淺淡得似一陣煙塵一般,往那羌消失的方向跟去,焱雀和蘇一心縮回帳篷裡,焱雀笑道:“先生若不入仕,倒可以考慮做個戲子,方才那一番表現渾然天成,我若不知情,隻怕也要被先生騙到”。
薛賦惜喝着茶,笑而不語,蘇一心道:“現在我們知道公主未死的風聲已經透出去了,他一定會有所行動,隻要盯緊他,他自會帶我們找到公主”。
焱雀道:“按我的猜想,公主和戰鴿是大煌人士,膚色樣貌在北漠過于顯眼,呆的時間長了也容易暴露,我們還沒有出大漠之前,她們最好就是找個地方藏起來不要輕舉妄動,大王子一定會替她們遮掩,所以就會用某種隐晦的方式和她們保持聯系,順藤摸瓜自然就能找到她們”。
高倉巍道:“陛下的意思,是隻确認她們平安,你們能明白嗎?”
焱雀,蘇一心齊聲道:“能”,薛賦惜點了點頭。
靜候了一日,直到日落時分,薛賦惜回到自己馬車上,在他舉步登上馬車前,焱雀喊住他,“先生,夜裡我和蘇一心去就行,不必勞動薛大公子”。
薛賦惜轉頭看她,柔聲道:“我明白你不願我再涉險,也不願連累兄長,但我是大煌的臣子,送親隊伍的一員,确保公主平安也是我的使命,我也是你們的先生,雖然我不能親力親為,仍可以拜托兄長對你們照顧一二,你不用過多擔憂”。
焱雀道:“那……我在這等着他,我把情況跟他說清楚”。
薛賦惜點了點頭,上了馬車,焱雀看着沙丘上緩緩沉下的落日倒影在海子平靜的水面,半個時辰後,最後一絲陽光沒入黃沙,薛衍墨掀開簾子,看見守在馬車旁的焱雀,愣道:“郡主,這是幹什麼?”
焱雀道:“有事同你說”。
薛衍墨下了馬車,聽焱雀把事說了一遍,薛衍墨“啧啧”兩聲,道:“賦惜可真會給我攬活,你們個頂個的厲害,郡主前兩天還把我打成這個樣子,哪用得着我照顧”,說罷摸了摸自己的臉,突然覺得沒那麼腫也沒那麼痛了,摸臉的手還有些許黏膩,立即就明白是上過藥了,悻悻的放下手,卻聽焱雀道:“你不願意?”
她語氣柔軟,倒給薛衍墨弄得有些許不自在,夜風裹着從海子上空席卷來的潮氣吹過臉頰,薛衍墨道:“也不是不願意,反正我也沒事幹,總讓我先吃點東西吧,我餓了”。
今夜又是個好天氣,薛衍墨飽餐了一頓,和焱雀并肩在篝火旁坐着,焱雀盯着漫天繁星,興緻盎然的開始說起一些她小時候聽過的故事,薛衍墨慵懶的聽着,但是這些故事一聽就是胡編亂造的,忍不住嘲笑道:“你這都哪兒聽來的,牛頭不對馬嘴”。
焱雀道:“你這麼說,定都侯聽到會很不高興的,這些故事,他也費心編了很久,他自己也說了,雖然漏洞百出,但是發人深思”。
薛衍墨道:“哪裡發人深思?還請指教”。
焱雀歎了口氣,“我琢磨這些故事多年,也不知道到底哪裡發人深思,恕不能指教”。
二人不約而同的笑起來,就這麼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到夜深,焱雀回到高倉巍的帳篷,薛衍墨為了避免惹人懷疑回到了自己的馬車上,一切都無比正常,篝火漸熄,紮營地除了來回巡邏的北漠武士,其餘人都似已陷入沉睡,蘇一心本在高倉巍的帳篷裡閉目養神,突然睜開了眼睛,眼前的虛空中漸漸浮現白貓蜜兒的身形,蜜兒輕巧的落在他肩膀上,百無聊賴撥着燭火的焱雀坐直了身子,蘇一心道:“蛇”。
焱雀呲牙道:“蛇?”
蘇一心點了點頭,“剛才大王子的帳篷裡,放出了一條沙蛇,應該是去報信的,蜜兒對蛇做了标記,我們順着蛇……”,蘇一心話說到一半,看見焱雀臉上懼怕的神色,突然想起她在深山密林裡的恐怖經曆,立即道:“我和先生去,你呆在這裡”。
焱雀甩了甩頭,道:“不用,小蛇而已”。
蘇一心道:“不要勉強自己”。
高倉巍對焱雀道:“記得我跟你說過嗎?蛇怕火光”。
焱雀點頭,道:“走”。
焱、蘇二人摸黑來到馬車旁,還未等有所動作,薛衍墨便率先掀開了車簾,竟似已等他們多時,三人趁夜色避開巡邏隊,翻過沙丘,走出了一裡開外,隻見三匹馬靜默着伏卧在沙漠中的駱駝刺叢旁,蘇一心并指于唇邊默念了一句,三匹馬睜開眼睛,甩了甩馬鬃,這是他下午偷偷牽出來施了沉眠術的馬,白貓蜜兒在蘇一心肩上蹦蹦跶跶指着方向,三人上馬,由蘇一心打頭往黑暗中疾馳而去。
兩個時辰後,三人停在一處沙漠中的客棧外,客棧破敗,離遠時望着客棧仍有星點光亮,離近了卻漆黑一片,寂靜無聲,蘇一心手一揮,三張光符亮起,映得三張臉陰森慘白,像三隻天地間遊蕩的孤魂野鬼,焱雀吐出舌頭湊到薛衍墨面前,陰恻恻的道:“怕不怕?”
薛衍墨面無表情的看着她,突然用手半掩着嘴巴低聲道:“我最喜歡女鬼”。
焱雀從他身邊蹦開,蘇一心回頭望了二人一眼,道:“小心”。
三人在蜜兒和光符的指引下走進棧,客棧年久未修葺,牌匾上的字迹都已模糊不可辨,客棧的院裡有一口水井,焱雀往下瞧了瞧,光符随着她垂頭落入井裡,映亮了幹枯雜亂的井底,想來這個客棧荒落與這口井的枯竭有關,蘇一心喊了一聲,焱雀擡頭,光符從井裡飄起來繼續浮在她面前替她照亮前路,焱雀走到蘇一心身後,和薛衍墨并排站着,蘇一心呼出一口氣,緩緩推開了客棧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