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刀鋒貼着脖子,爛醉如泥的人登時酒醒了,待他看清和離書三個字,怒目圓瞪,臉皮漲紅。
“和離?我憑什麼要和離,她連兒子都生不出,我沒休她都算好的了,你們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管閑事都管道别人家門口了,趕緊給我松開。”
沈意聽着他如此厚顔無恥之語,直想上去狠狠的踹他兩腳。
“我就是官府之人。”蕭元祁語氣加重,手上的動作也重了,刀刃劃破皮膚,流淌着鮮血。
“我簽,我簽,大人饒了我吧。”
沈意雖然有時反對血腥暴力,但對付這種人,必須要用點手段才好。
“孩子我也要帶走。”李蘭看着他簽完字的一霎,在陰暗處待了許多年,此刻真真覺得自己又得光照,于是她更加堅定的說出了自己的訴求。
“你個死婆娘,還想得寸……”
蕭元祁在一旁擦拭着刀,反手擲出,削着他的耳朵刺入身後的牆面。
“帶走帶走,反正是個女娃。”他登時态度大轉變。
李蘭捏着薄薄的一張紙,如同卸下千金重擔,她跪在了他們面前。
“郎君和娘子的大恩我記一輩子,我給你們當牛做馬。”
“别,你這是做何?快起來。”沈意将她拉起來,“你好好的,你做自己想做的,自自由由的,方不負我們幫你一場。”
蕭元祁神色微動,側目望着她,她從來都如此,并不挾恩圖報,當日還是他非要報恩,才留下來。
古詩有雲:“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顔。”
她一女子,難得竟有如此心懷。
“是,是,我都記下了。”李蘭暗自垂淚,一時對沈意更是尊崇。
回去的路上,沈意惦記着家中的兩個女孩,步伐有些快,齊玉在一旁穩穩的看顧着她。
此時,“天幹物燥,小心火燭,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打更人的梆子聲不過一巡,夜幕還未完全籠罩下來,依稀可瞧見模模糊糊的人影。
暗處裡,行事鬼祟的二人借着月色,将一桶桶的油灑在屋子前後,而後點起火折子,吹起燒灼的火苗。
橙紅色的火光映照之下,那二人滿臉橫肉,活脫脫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咱們真的要幹?”
“火燒眉毛的關頭,你打什麼退堂鼓,沒出息的玩意,告訴你,我已經托人去給那位小姐送了信,這邊一完事,明天就有人送錢上門。”
他們兩個人蹲守了許久,才得了這個兩人都不在的時機,事已至此,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下一秒那騰騰燃燒的火折子從半空中跌落。
秋季的風,向來是淩厲的,急卷着帶着哭嚎聲,火星從地面燃起來,像一條火舌,附帶着獠牙向四周蔓延,吞噬一切。
屋子裡的王靈靈和銀兒坐在桌前,撫着雲片,聊着趣事,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想着沈姐姐她們也應該回來了,便探頭往外看了看。
扭頭的一瞬,一股濃重的煙堵住了她們的鼻腔,王靈靈看見黑煙彌漫,漸漸向她們逼近。
“着火了,快出去。”她一手拉着銀兒,一手抱着雲片,就要沖出屋外。
銀兒雖被吓的有些六神無主,但緊緊的牽着王靈靈的手,躲避一路燒毀坍塌的障礙,也不算拖累。
她們穿過濃煙,到外面的空地上才得以大口大口的喘息,雲片一身雪白的皮毛沾滿了烏黑,所幸并無大礙。
火勢極猛,她們跑出來的這會功夫,火苗已經竄到了一人高。
王靈靈一時也慌了神,大喊着走水了,走水了,驚動了街坊鄰裡,等周圍聚攏前來幫忙的人時,屋子周圍已成火海。
沈意還未到門前,隻聽得嗡嗡的吵鬧聲,刺鼻的濃煙傳來,發生什麼事了?
大家看見沈意回來,七嘴八舌的:“沈娘子,你家起火了?”
“沈大夫,你快去看看吧,你那醫館走水了。”
靈靈和銀兒,她和李蘭一時慌了神,齊玉握着她的手,穩住她的情緒,“她們和雲片都沒事。”
“沈姐姐,我們沒看好家,不知為何,它燒起來了。”王靈靈又驚又愧。
“你們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反倒吓着你們了。”沈意抱了抱她們二人,随後她讓齊玉送靈靈回去緩緩神。
又讓李蘭和銀兒先去附近的客棧暫住一晚。
“我想留下來幫忙。”李蘭提出。
“銀兒才好沒多久,需得好好修息,你好好的看着她才是。”
沈意把李蘭勸走,謝縣令匆匆而來,指揮着人救火。
她靜靜的立在一片黑暗中,衣衫被涼風吹起,吹不散的是周身的頹靡,齊玉也回來了,他将身上的衣衫披在沈意身上,握住她的手。
“無事的,我們會再建起來的。”
沈意輕輕的“嗯”了一聲,聲音微弱的被風吹散。
不知過了多久,火勢漸熄,哐當一聲,像是牌匾掉了下來,沈意彎下腰,摸着那被燒毀了一半的牌匾,“同心堂”三個字,也隻剩個“心堂。”
她一時有些恍惚,自己和齊玉的心血真的付之一炬了。
雲片過來,蹭了蹭她,像是安慰,她蹲下身子,摸上它的毛發,卻敏銳的發覺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