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太大的人情了,混不吝卻之不恭了。”
“爹爹!說半天混不吝了,我原是說您不是這樣的人的!再說,就這麼受着阿南姐姐家的屋子,也忒無禮了。”
“沒什麼,小姐,現今妾身和彪兒日子也好過起來了,這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不缺這點租子的,您受着才叫我們母子倆安心呢。”
“我說什麼來着?小臻子,這人情世故啊,你還得跟你爹我好好學!”
“噫,就您厲害!”
“馮夫人,你們今後又是何打算呢?”
“妾身自然是如常,守着這幾畝田地過下去了,彪兒嘛,唉,他有自己的心思。”
“哦?我看彪哥兒話倒不多,這樣看,主意倒是挺大?”
“我是想叫他繼續念書的,隻是……唉,你自己跟大爺說吧。”
“我不想念了,斷了這些時日,我也早對念書沒興趣了,費那老些個銀錢,倒不如幫襯着家裡,早些擔起家業來,還實在些。”
“哈哈哈哈哈,彪哥兒倒是有意思,馮夫人,孩子已是弱冠之年,可以拿主意了,順其自然為好,莫不要抹殺了少年意氣。”
“您自然這麼說。”妙清插嘴。
“啧,鴨腳包還堵不住你的嘴!”德存嗔道,忽又想起什麼來:“年後哥兒就十六了吧?可以行冠禮了。”
“是了是了,您不提,妾身差點兒忘了,是準備行冠禮的,開年就辦,還想求大爺做正賓呢。”
“這一句話的事兒,我也想看着哥兒的好日子。”
待到陽春三月,草長莺飛的日子,馮彪行過冠禮,德存也計劃着繼續旅程了。
本來德存打算就帶着妙清出發的,可經不住馮二家的熱情留客,便又呆了一個月,正巧是清明連着谷雨,好茶正自此時出,又有個資深本地人作陪,德存收了不少上好的團茶。
一切都辦得妥帖了,父女倆這才上路,此時已是初夏了。眼見着就快到妙清的生日了,德存也換了個計劃,預備先帶妙清去杭州一趟,初夏小荷露尖兒,最是可人,就等過了生日再北上,也不遲。
可沒料到,出發沒多久就下了一場冰雹,茶葉價格暴漲,還沒到杭州,半道兒上德存的那些團茶便被一搶而空,竟是大賺了一筆。
妙清樂得合不攏嘴,看着到手的錢财,眼睛發光發亮,德存倒不以為意。
到了杭州,父女倆宿在蘇家,家主是德存的忘年交,已是七十二歲高齡,但精氣神十足,特别愛研究機巧裝置,帶着德存和妙清,專往犄角旮旯裡鑽,倒也體驗了别樣杭州。
妙清跟着黃師傅,對百工都略知一二,故而與這老叟也相當投緣,臨走了,老叟還要收妙清做徒弟,妙清說明了自己已拜過師傅了,這才作罷。
到兩人再次出發,已經是盛夏之尾聲了,父女倆一路上也不着急,走走停停的,見着美景就要住上幾日,看到好物件就要買下收着,就這麼慢慢悠悠的,直到又一年過去,才到了京城。
路上兩人并沒有什麼進項,進京之時,已是兜裡空空,德存也不在意,驅車先去了城西殺豬巷的妓館,妙清見自己爹又開始不着調了,也懶得管了,汴京繁華,早叫妙清看花了眼。
德存本是要把買的一些精緻物什送給妓館的幾個姑娘的,想來這妓館是德存當年進京趕考時宿過的。本來呢,老媽媽見德存一身氣派,進來又點着名兒叫人,便道這是位老主顧,忙為自己不識爺而抱歉,又見德存掏出些鮮亮玩意兒,更是驚喜萬分,忙叫姑娘們下來照看着。
可這些姑娘也不是吃素的,盡弄些小玩意兒有什麼意思,便有意想訛德存一筆大的,可發現這位爺身上原沒什麼銀錢,便向老媽媽使了眼色,妓館媽媽是個人精兒,沒幾步就轉到了德存身邊,幾句話便将自家女兒們打發走了,小子還要上下酒菜,也被媽媽一個眼神逼回去了。
德存見了,隻笑了笑,也不惱,隻慢慢道:“在下今日來,不過是了斷當日情緣,既是有了結果,在下便告辭了。”
到底是京城歡場的媽媽,一水兒的好話,但意思卻是送客,還樂呵呵地将德存送到了門口。
妙清沒進去,隻在馬車邊往裡瞧,待德存出來了,她便有些惱,埋怨道:“爹爹在江甯吃了虧,怎的到了這京城,還這樣腆着臉往人家那兒送。”
“江甯的事兒,爹爹早就放下了,這邊我也料到會如此,故而我也并未撒謊,當年既有過一段,這會子正式斬斷,也算是給自己一個交代。”
“好吧,那咱們現在去哪兒?”
“自然是先去投宿,不過去之前,得先去趟金銀鋪。”
原來德存并不是沒錢了,而是把大部分錢都存放在了金銀鋪中,到了汴京,才又取了一筆出來。
“這些夠我們一段時間的開銷了。過幾天,爹再帶你去相國寺逛逛,把這一路上弄到手的金石給賣了,又是一筆錢。”
妙清聽到這,興奮地手舞足蹈,好容易冷靜下來問道:“那咱們住哪兒?”
“自然得是劉員外邸店,那兒最是安全,離馬行街又近。”德存又補充一句:“一會兒我們先放下東西,爹就帶你去白礬樓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