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德潤和程家父子正在鋪子後屋吃中飯,飯後幾人相伴着聊生意,便聽前廳傳來妙清那噔噔噔的腳步聲,隻不知這丫頭又得着什麼好東西要來炫耀一番。
“小程哥!”妙清一個急停,見德潤和程叔也在,忙喘了口氣道:“三叔、程叔,你們都在呢。”
“怎麼了?這麼着急忙慌的?”德潤問道。
“哎呀,我今兒和歡兒她們去西湖邊逛呢,然後啊,就碰着一個破落戶在那兒賣字畫。”
“怎的,你淘着寶貝了?”
“沒有!那些個東西入不了眼的,哎呀,您别打岔呀!”妙清嗔道。
德潤使了個眼色,便有丫頭奉茶來,妙清咕嘟了一大口,又繼續道:“我當時也不知怎的,就是閑的吧,便和那人聊了起來,您猜怎麼着,來生意了!那人賣字畫竟是為了買藥材,他老家是河間那邊的,那裡發了大水了,又發了時疫,家裡人都遭了災了,他在外地做小買賣,這才躲過去,現下一路南下,就為了弄些藥材,回去救災呢!”
“哦?”
德潤和程家父子對視了幾秒,便回過頭來問道:“竟到了這江南?走了這麼遠,怕是家裡疫情都過去了吧?”
“沒有,這時節,他們那兒大水一陣陣的,哪得停啊!他一路已經籌了些藥材了,一批批托人送回去的,可是杯水車薪,眼下還要好大一批!三叔,這筆生意不能錯過啊,就是看在災情的份兒上,多讓他幾分利,也使得的。”
德潤想了想,道:“那這樣,你把這個人找來,我們一起聊一聊。”
“哎!”小程哥待要開口,被德潤攔住了。
妙清正上頭,跳着腳道:“好嘞,我就讓阿諾去找他去,老早就讓他在原地等着了。”
說罷,她自己也一溜煙跑出去了。
“三爺,這……不大靠譜吧?”小程哥為難道。
“先瞧瞧,看那人口氣多大,咱們先把個關,若成便了,若不成便是花錢給這小姑娘買個教訓了。”
小程哥見德潤面無波瀾,便知他已經做下決定了,也不再言語。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妙清便領着那人過來了,果然是個破落戶,一身粗布衣服,面色黝黑,臉上遍布着皺紋,佝偻着背,聽着聲音是個壯年,可瞧着樣子又像是個老頭。
“你就是要買藥材的?”德潤開口問道。
“老爺,正是小的,我是河間永甯鎮人,今年家裡遭了大災了,親人走了大半,鎮子上攏不攏也沒剩幾個人了,實在熬不下去了,我才出來,想給鄉親們尋個生路。”
“嗯,可這疫病不是小事,你就知道怎麼治?就這麼跑出來買藥材?你懂藥還是懂醫啊?”這回德潤沒說話,程叔眯着眼接着問起來。
“回這位爺,小的是在外面做小買賣的,正是從大河上遊一路回去的,那上遊鬧起來可是更厲害,小的都是見過的,故而知道怎麼對付這疫病,再者一路南下,也得了些藥材,送回來熬了也确實見效了,本來以為能對付過去,可今年水大,鬧了好幾次,沒法子,這才往南邊走,看能不能多弄些藥材,就是備着也是好的,眼見着離枯水季還早呢,誰知道還有什麼破玩意兒在後面等着呢。”
“好好說話,别随口胡吣!”小程哥喝道。
“哎,是是,小的是粗人,說話口沒遮攔的。”
“三叔,如何?”妙清一心隻想着做生意。
“臻姐兒,這事兒也沒得急成這樣的。”程叔笑道,“你叫什麼?說了半天了。”
“哦哦哦,小的叫胡柏。”
“你都要什麼藥材,要多少?還有,看你這樣子,有本錢?”
“嗨,小的哪有本錢,還請幾位大老爺看着小的可憐,給賒個錢吧。”
“這怎麼行,我們也不是做慈善的,聽你說得,就是藥材給你,你帶回去這一路還不知怎樣,再者你們那兒糟了這災,怕是也沒錢買藥吧?”程叔又問道。
“這爺您不用擔心,不會讓您賺不到錢的,前幾次也都是鎮子上人買過去的,沒有白送的道理,再者,現在疫病這麼重,就是百姓買不起,官府裡也不會不管,這您放一百二十個心,小的不過是沒有現錢,這才賣這字畫,可小的心裡急啊,光靠賣字畫要湊到何年馬月,可您也知道,我确實不是做藥材生意的,沒點這方面的人脈,誰願意賒給小的啊!”
“怎麼,我們汪家是冤大頭,就得賒給你?”小程哥冷哼道。
“怎麼會?爺您這話說得,小的都不知道怎麼回了。”這胡柏雖是這麼說,可神情卻是自如。“我是一早就聽說了汪家的名聲了,就這一路上,還有這杭州城裡,誰不說汪家做生意最是誠信,再者又和這位小姐聊了半天,這才知道您一家都是大善人,不然小的哪有這個膽兒上門來?”
“不用說了,你跟我過來,把你要的藥材和數目報給我。”程叔見這胡柏開始溜須拍馬,便打斷了他,直接把人領去了裡間。
“怎麼樣?”妙清見兩人走遠,忙問德潤。
“你覺得呢?”
“我跟他聊了很久,他說得真切,也對得上朝廷赈災的消息,應該不假,程叔說得那些,我也有些猶豫,确實也怕他到時候逃賬,若是因此惹上官司,總是麻煩。”
“嗯,那你的決定呢?”德潤點點頭繼續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