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此信之人居心叵測,這自不必說,可是既然有這樣疑心臣的人,想必也不會隻此一人,臣不願承受這般侮辱和诽謗,臣自請貶谪,離開京城,也不再回去,臣願随陛下安排,以自證清白!”
承簡這麼說,倒是打得子晝措手不及,他原也隻是想敲打敲打他,沒成想他竟自請離京。
為了确認承簡是真心,還是在做戲,子晝裝作心痛的樣子道:“愛卿快起來,這次的事,不過是小人作祟,你不要灰心,貶谪是哪來的話,你将邊境治理得井井有條,朕賞你還來不及呢!”
“皇上,臣請皇上下旨,惹來這樣的閑言碎語,臣自認必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貶谪也是臣應得的!”
子晝見承簡是認真的,隻得搖頭道:“愛卿,朕……這樣,容朕想想,朕會為你洗清嫌疑。”
承簡一到家,妙清便迎了上來。
“怎麼樣?”
“該說的都說了,我自請貶谪,倒是真吓到了皇上,便看他如何抉擇吧。”
“若是他真的同意了呢?”
“那便是你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了。”承簡苦笑道。
妙清瞪了他一眼,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開玩笑呢!”
“也不是玩笑,要說真的,我竟也是有些心灰意冷了,皇上對我雖抱有一些信任,可到底還是将我诏了回來,今日在那大殿上,我們二人之間也是那般……再也不複當年的推心置腹了。若是他真的允了,将我貶出京城,想想,倒也是一種解脫,不用去處理邊境棘手的問題,不用想着京中複雜的局勢,你我二人,隻安心居于一隅,好好過過小日子,不也挺好?”
“承簡,你說,我們幾人間,怎麼就變成了今日的光景了呢?”
“……”承簡搖搖頭,沒再說話。
一周後,聖旨下達到了趙府。
子晝終是下了決斷。
兩周後,承簡和妙清啟程前往兩浙路。
“他到底留了些情面……”妙清勸慰道。
“是啊,沒貶谪,隻是叫咱們去南邊,往好了想,離平江倒是近了些,也算是富庶之地,咱們就做個富貴閑人!”承簡摟住妙清,開懷大笑起來。
可他們很快便笑不出來了。
南去的一路上,承簡和妙清見到了大批的流民,先開始兩人還會下車攔住一兩個流民,問個究竟,可遇到的越來越多,竟是問不過來了,其間甚至還有流民化作強盜劫匪的,實在叫人膽戰心驚。
“承簡,你能想到,這世道竟變成這般了……”妙清歎道。
“如此看來,你我還是少見多怪了,本以為南方是富庶之地,竟沒想到,比之西北邊境,竟未好個一二分!”
“以前聽安立民說他的抱負,他的新法,如今看來,都是假的,說出來是好聽,我竟也信了,可到了下面執行,真真是胡來。”
原來自安立民成為宰輔後,得到了子晝的大力支持,他終于可以無後顧之憂地推行新法了,可是這一條條法令公布了出去,對地方來說,便是一條條命令、一條條枷鎖,地方官為了完成任務,強行執行新法,最後苦得還是百姓。
譬如,安立民要求在春耕之時,由地方出面,向農人借貸糧種,這樣農人就有了種子用于農耕,等到了秋收的時候,農人再用産出的糧食來償還,如此地方也有了更多的稅收上繳,國庫便可越發充盈。
可是實際在地方,官府為了完成任務,又不敢得罪地方的大戶,便不斷提高借貸的利息,給農人的卻是劣等的種子,到了秋收之時,農人要付出比實際借貸的高出幾倍的糧食才能還清債務,而因為提供種子的又是地方大戶,如此大戶不僅沒有增加賦稅,還從這筆交易裡獲得了大量的财富,這樣,大批的農人最後家破人亡,隻得成為流民。
這樣的法令數不勝數,地方上為了應付,層層欺壓,百姓叫苦不疊。
“這樣下去,不止是民不聊生,恐怕遲早要引起暴亂的。”妙清擔憂道。
“你沒見,這一帶已經有一些成氣候的流民組織了嗎?再進一步,就要占山為王了,到時候,整個南方,都怕是不得安生了。”承簡揉着太陽穴道。
“那咱們能做什麼呢?”
“到如今,我竟也不知道了。”
妙清倒是頭一次見承簡說出如此喪氣的話來,心中又驚又心疼,她抱住承簡道:“總會有辦法的,總會有的。”
“你可知,我已經上書皇上,上次咱們不是看到常州強制推行淤田法,導緻大片農田被廢嗎?你可知我上書此事後,結果如何?”承簡望向前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