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庭泰伸手摸了摸面具:“統領容禀,這樣豈非更加引人注目?”
“……罷了,謹記不可直視天顔。”
“是,小民謹記在心。”
也不怪明河多事,這樣的容貌這樣的聲音,可以說是有意按着楚庭泰仿的,若是讓楚添辛見了,克制的住還好,克制不住,豈非要中了他人圈套?
守不住楚庭泰已讓他自責不已,楚添辛是楚庭泰最牽挂的人,誰也不能打他的主意!
楚添辛坐在殿上看他們奮筆疾書,磨墨寫字聲不絕于耳,百無聊賴之際,想起當年在尚書房,老師傅盯着他們寫字的情景。
既沒别的可看,就看看這些門生罷,左右也是為他們而來。
這一看不要緊,他看見其中一個人,容貌竟與哥哥有八九分相似,瞬間想起去年那個寫得一手好文章的考生。
“他的考卷,拿給朕看看。”
這字迹,果然是他……
楚添辛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樣了:那當真是哥哥在想他。
從前隻是清風朗月,枝梢飛雀,晨起雲霧晚間霞,冬日飛雪春時花,可如今,這裡有一個人,有着哥哥的眉眼哥哥的才情,來陪他坐在這高寒廟堂,替他擔一擔這沉重辛勞。
“你,上前來。”
“小民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
簡直……不能更像了。
他愣了太久,直到旁邊楓亦提醒,他才回神,而此刻,其他考生都以為這位皇上是在試探他,有的等着看笑話,有的擔心他犯錯,心思各異。
“叫什麼名字?”
“回陛下,小民季庭泰。”
季庭泰……
是哥哥嗎?他是哥哥嗎?哥哥回來了嗎?
皇上半天不說話,那些人都以為楚添辛要為難他,雲斂則是存了明河一般心思,卻不想楚添辛隻是又考了他另一道題。
楚添辛略一沉吟:“說的很好,可是治國理政,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有此心胸已然難得了,朕點你作探花,日後好好曆練。”
“謝陛下。”
殿試結果公布,京城熱鬧非常。
唐迎原本是想在茶樓讨個清淨,卻見上午被“為難”的探花郎也一個人坐在雅間品茶。
“在下唐迎,吟汕人氏。”
“在下季庭泰,南曆人氏。”
唐迎很是自來熟,招呼小二不必忙活,極其自然地坐到季庭泰對面:“相遇既是有緣,季兄不嫌我叨擾吧?”
“怎會?歡迎。小二,再來壺茶。”
看面相,端的是聰穎忠厚之士,看這行事作風,卻極有江湖兒郎的灑脫不拘,眼裡真誠亦不似作假。
如此坦然自若,季庭泰自信有幾分看人的準頭,也願意與他來往。
“季兄才思卓然,遠在我之上。隻是今日殿前,我看那位禁軍統領似對季兄頗有敵意,日後禦前侍奉,可要多加小心。”
“多謝唐兄。”
“季兄太客氣了,我今年二十有一,小你兩歲,喚我阿迎就好。”
二人臨窗對坐,正閑話着,季庭泰卻看見狀元郎陶易忠跟同一女子進了茶樓。
其實陶易忠如何與他無關,可也許是天意,他瞥見那女子的腰飾,荷包香袋中藏着一枚珠玉璎珞。
那東西實在眼熟,以至于他一眼便可分辨那女子是長公主楚念黎的人。
楚念黎跟陶易忠搭上了?她不是一向避世連楚及卿都不幫的嗎?還是說她是幫鎮安将軍闵其敖搭線?闵其敖不站隊,可難保沒有偏私。是偶遇還是蓄謀已久?
“好福氣啊,狀元就是狀元。”唐迎見他笑意微斂,盯着二人出神,趕緊找補,“世人眼中探花郎最是風流,想來季兄是為避榜下招婿才來此吧?”
“如此說來,阿迎不也是來躲的麼?”
他忽收了笑,也望向窗外,聲音低沉傷感:“是啊,服喪之人,自是該躲一躲的。”
“……抱歉。”
季庭泰并未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就招惹出人家的傷心事,此刻也無心去想狀元郎與楚念黎的關系:“京城東南方向有一處無佛寺,不如我陪你去上柱香吧?”
“無佛寺?”
“是。有一年正殿佛像被盜,僧人并未追查,念經坐禅,一如往昔,後來佛像又憑空出現,僧人依然不為所動,并未歡喜若狂。此事傳的沸沸揚揚,連天子都驚動了,親賜一匾額,更名無佛寺。是所謂心中有佛,心外無佛。”
“季兄雖是南曆人,卻連京城事都知曉,不愧飽讀詩書,位居探花,實在屈才。”
季庭泰意識到自己多嘴,準備把話題揭過去:“算不得飽讀詩書。常年病着,這些傳聞也就聽的多些。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