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紛紛跪地。
“請陛下三思!”
此次朝議以楚添辛拂袖而去告終。
天乾殿裡,楚添辛屏退左右,望着天出神。
要是哥哥,他會怎麼做呢?
若是沒有當年一事,登上皇位執掌天下的人就是楚庭泰,他會是依附在楚庭泰身邊的小将軍或小禦史,總之一定是一個适合他的位置。
楚庭泰會娶妻嗎?
楚庭泰會不會為了朝堂安定娶妻?
他隻知道,哥哥若見此情狀,一定會和那些人站在一起,哄勸自己娶妻。
……
“把季庭泰叫來。”
季庭泰身後還帶着傷,一瘸一拐走進來行禮。
“季卿,你若是朕,你會怎樣?”
“臣不敢。”
楚添辛想到他方才進來時的樣子,幽幽道:“朕看你走路還是太輕快了些。”
不敢不敢,他都敢在大殿上指責楚庭泰恕無可恕,罵他昏了頭,還有什麼不敢?召他來,不就是因為他太敢?
“臣相信陛下是明君,更相信先太子希望陛下成為明君,并以此為傲。”
“……”
季庭泰擡起頭看着他,真誠坦蕩,不摻一絲雜念:“先太子與陛下兄弟情深,臣下動容,聞聽陛下尚是皇子時為殿下守孝三年,更是心中震蕩。臣亦為人兄長,鬥膽揣測,殿下定會為陛下高興。”
為人兄長……
記憶中的楚庭泰嚴肅教導:“為人兄長,就要有為人兄長的樣子。”
那麼身為人君,更不可率性而為。
“楓亦。”
“屬下在。”
“傳旨,命宗正司與掖庭商議着,在各宗族中挑位端莊持重的女子,擇個吉日,準備……帝後大婚。”
楓亦應是退下後,季庭泰道:“臣為陛下道喜,陛下萬安。”
“退下。”
終于,在楚添辛行冠禮兩個月後,他要娶妻立後了。這兩個月,季庭泰再沒有見過楚添辛。
不是他不想,可楚添辛不叫他,他也沒什麼事可以去觐見。而朝會上,他必須安守臣子本分,一眼不能多看。
直到帝後大婚當日,君王大赦天下,恩賜衆臣,他有幸再登天乾殿,宴飲間隙看一眼他朝思暮想的人。
他坐在席間,看着高堂上的兩人琴瑟和鳴,般配又登對。
真好,他親眼看着他的十六成親了,他從前總以為自己看不到了呢。
“季兄,你怎麼了?”
“……皇上是明君。”
唐迎不明白:“皇上自然是明君。季兄,你可小心别喝的太醉了。”
季庭泰不說話,自斟自飲,時不時看看楚添辛。
他今日真好看啊。
楚添辛并不如面上表現得那麼高興。
尤其底下還坐了一個與哥哥七八分相似的人,好像在哥哥的注視下成親一般,總讓他有種背叛了哥哥的感覺。
……他此舉,确實是背叛了哥哥。
“季卿。”
“臣在。”
“朕此舉,做的對嗎?”
哥哥,我做的對嗎?
“臣愚鈍,不明白陛下所問。”
楚添辛笑起來,其中多少苦澀隻有他自己知道:“偷奸耍滑,罰酒。”
他看着有着哥哥一樣面容一樣嗓音的人帶着謙笑飲下一盞酒,垂眸亦飲。
這算不算同哥哥交杯?
他拿活人來緬懷死人,終究不大好,若是楚庭泰在,一定會說他。
楚添辛默默在心裡告罪:隻此一次,哥哥,隻此一次。
季庭泰很想流淚,可這不吉,今日帝後大婚,他不想給楚添辛添亂。
就這樣看着他娶妻生子,也是不錯的選擇。
于是他飲酒,自斟自飲,推杯換盞,一杯又一杯,一壺又一壺,直喝得頭暈眼花,胃裡翻江倒海,底下腳步虛浮,好似踩在棉花上,天地旋轉,紅綢喜字從這端連到那頭,如同牢籠将他死死困住,他隻能飲酒,飲酒,飲酒。
然後一場大夢,看見小時候的楚添辛跑過來,撲進他懷裡喊哥哥。
他醉眼迷離,蕩開笑意,殊不知這份幸福模樣落在楚添辛眼裡像裹了蜜糖又淬了毒的劍,生生剜去他一顆心。
一場婚宴,兩人斷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