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庭泰笑着:“十六,是我。我回來了。”
他就站在階下,坦坦蕩蕩,除卻期待,目光中蘊着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楚添辛踉踉跄跄跑到他跟前,想抱又不敢,想起當年紗簾後模糊的人影。
季庭泰以為他不信,偏頭附在他耳邊低聲耳語,楚添辛藏了六年的眼淚終于在此刻繃不住,簌簌落下,嚎啕大哭。
等那些大臣轉了一圈看夠美景心滿意足地回來準備再看一出好戲時,卻見他們的皇上下座跑到季庭泰身邊抱着他哭得聲嘶力竭像個失而複得的孩子。那哭聲實在難過,透着太多委屈與心酸,放肆又惶然,引人落淚。
楓亦不解緣由,同綠绡與那些臣子一起看愣了,還是雲斂先反應過來,悄悄派人找明河來,送諸位臣子去偏殿歇息,另設一宴。
季庭泰雖看着楚添辛,可人群回來時談笑風生,步履不停,他自然聽見了,心裡又一次慶幸有雲斂跟在楚添辛身邊。
“别哭啦,冕旒戴膩了,想換副新的?”
他越這樣說,楚添辛哭得越厲害。
楚添辛幼時過慣了苦日子,後來有哥哥寵着,在哥哥面前總是格外嬌些,動不動就紅了眼眶。
每當這時,楚庭泰也不煩,一面拭淚一面逗弄,說要将他的眼淚盡數拾去,給父皇做一副新的朝冠冕旒,給母後做一套新的珍珠頭面,還要拿這些珍珠去娶新娘子。
前兩個還好,偶爾也能逗笑他,可一旦說到新娘子,楚添辛就是憋也要把眼淚憋回去,瞪大眼睛自以為兇巴巴的:“不許!”
“好~那十六和哥哥說說,是誰欺負我家十六了?”
今時今日,他當然清楚沒人欺負楚添辛,哭的也許是積年委屈,也許是濃濃思念。
“想哭就多哭些吧,十六長大了,珍珠也漂亮多了,你不是還說要給我賜婚?拿這珍珠做聘禮就最好。”
“不許,不許!哥哥是我的,是十六一個人的!不許,我不許!”
楚添辛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直接在季庭泰懷裡炸了毛。季庭泰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抱着他給他順氣,放軟語氣去哄。
“好好好,十六說不許就不許,好不好?你現在是皇上,誰敢不聽你的呢?是不是?乖乖不哭啦,好不好?”
鬧了這一通,楚添辛好歹算平複了些,隻是仍緊緊攥着他的衣裳,生怕下一秒這人又會離他而去。
半晌,楚添辛看着他,試探着喚了一聲:“哥哥?”
“我在。”
“哥哥。”
“我在。”
“哥哥。”
“我在。”
楚添辛一遍遍喚着,像要把這六年錯過的都補上,季庭泰也不嫌煩,一面給他擦未盡的淚,一面輕聲又鄭重地回應。
句句有回應,字字都是愛。
“哥哥,你喚我一聲。”
季庭泰噙着笑,溫溫柔柔:“十六。”
楚添辛仔仔細細地聽,哥哥的聲音同從前不大一樣了,像,但沒有那麼像。
從前哥哥是儲君,再溫柔也是有鋒芒的,春風徐徐,夾雜凜冽,現在卻隻剩溫柔了,甚至帶點謙和,同從前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那一聲十六輕輕柔柔繞在心尖,像羽毛拂過,撩撥得他心癢難耐。
楚添辛不哭了,卻還是抱着他,力道分毫不見松,生怕這人下一秒又消失不見。
“十六,你松開些,我有點疼。”
楚添辛本想拒絕,可聽到後面那句,猶豫片刻,還是微微松了力道:“哥哥,我怕你離開我。”
“不會,我很想你,十六。”
“我也是。”
季庭泰推推楚添辛:“你不打算放開我了?我又不會跑。換個地方吧,嗯?你瞧,他們都不敢進來了,讨不讨厭?”
楚添辛癟癟嘴:這裡是皇宮,他是皇上,誰敢嫌他礙事?
不過哥哥說的對,總不能在這裡站到地老天荒,哥哥也該累了。
“楓亦,去天乾殿,讓禦膳房做些吃食來。”
“雲斂,去偏殿傳旨。”
楚添辛牽着季庭泰一步步走到天乾殿,無論季庭泰如何掙紮都沒有放開。
楚添辛确實長大了,他想,面上說着都聽哥哥的,卻還是依他自己的意思做事,他是皇上,早已不是當年乖巧的十六殿下。
這幾年,尤其是他稱帝之後,楚添辛已經變了很多。
另一邊的重華宮偏殿。
“皇上心中自覺掃了諸位大人的興緻,特命屬下将這些賞賜帶給諸位大人,請大人笑納。”
群臣拱手而立:“謝陛下恩賜。”
雲斂接着道:“傳皇上口谕,禦史中丞季庭泰封侯開府,拜為興昭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