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聖旨已下,入主長秋宮不過是時間罷了,兒臣豈敢放肆?”說罷,楚庭泰輕輕碰一碰弟弟,低聲催促,“十六,愈發沒規矩了。”
楚添辛才反應過來:“兒臣參見母後,母後萬安。”
宜貴妃牽過他的手,上下打量,故作慈母姿态,尖利的指甲硌得他極不舒服。
“聽說添辛好去長秋宮玩,日後太子不得空,讓你六皇兄帶你來,可好?”
“我……”
“十六年幼不懂事,怕攪擾清淨。待諸事打點妥當,兒臣自會帶他去請安。天色漸晚,兒臣告退。”
楚添辛年幼,可楚庭泰明白。
子憑母貴,宜貴妃有皇帝的寵愛,如今又有了皇後的地位,六皇子靖王成家早,又有了子嗣,身後又有籠絡的大臣,可以說,他的地位已然岌岌可危。
若是皇帝一時興起,加上枕邊風和朝臣助力,也許……
若說原先楚淩佑對他還有幾分忌憚,如今,更是毫不掩飾對太子之位的渴望。
他不能倒,他一定要保住這個位子,他還有母族,隻要母族不犯錯,他就還有登基的希望。
他不再是過去的楚庭泰,他是先皇後之子,是礙事又多餘的存在。
他不能倒,他一定不能倒。
而實際上,因着國師說他身上系着臨國國運,皇帝絕不會動了廢太子的心思。
楚添辛夜裡驚醒,匆匆披上衣裳,跑出門外。
雨絲風片,月隐星黯,伸手不見五指,絲絲涼意像春日柳絲粘連不斷。
好冷。
哥哥一個人坐在房間,旁邊倒着一隻隻空了的酒壺,七倒八歪,楚庭泰就在那些酒壺中間,席地而坐,靠着一把椅子,頹然喪氣。楚添辛進來時,喚了好幾聲,他才意識到有人,慢慢擡眸。
楚庭泰眯着眼睛看他:“十六……你怎麼來了?睡不着嗎?過來。”
楚添辛還沒說話,就被哥哥強拉過去,摟在懷裡搖着晃着,哄着拍着,酒氣熏得他頭暈。
楚添辛攀着他的衣襟,小聲安慰。他不懂如何勸哄,便按着從前哥哥哄他的話。
“哥哥,母後和阿嬷在一起,你不要傷心了。”
楚庭泰不晃他了,反應一陣,低下頭去:“母後……我沒有母後了,她不是我母後。”
“哥哥?”
“你看,他多薄情,母後明明那樣愛他……他好薄情。”
他斷斷續續,渾渾噩噩,模模糊糊說了許久,隻是嘟嘟囔囔,楚添辛時常聽不清。他好像在哄楚添辛,又好像在哄自己,兩人就那樣靠在椅子邊上睡着了。
隻是楚庭泰始終緊緊抱着楚添辛。
他隻有楚添辛了。
因着皇後故去,原定于三月後的婚事也被擱置,楚庭泰無心談其他,努力打起精神,從消沉中走出來。
“孤身帶孝,如何成婚?”他如是說,順便牽緊了楚添辛。
若他不能登皇位,便是将來的新帝第一個要鏟除之人。能護住自己和十六已是不易,他不想連累更多的人。
而楚添辛認識到自己對哥哥的感情就是在他們一次次催促楚庭泰成家中
——他不想把哥哥分享出去,他要和哥哥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那一年,楚添辛十二歲。
一日行在路上,他聞聽某處老爺看中了某處男子,鐘情偏寵,納入房中。
男子之間相戀?
不知怎的,楚添辛想到哥哥,悄悄和楓亦說了兩句,自己轉頭跟了過去。
他第一次去到青樓楚館,隻見那一張張面孔比女子更嬌媚,作出那等讨好的姿态,沒得教他難受。
男子之間,竟是這樣?
他不願意與他們同伍,更不願哥哥與他們相似,皺着眉想退出去,卻在來時小巷遇見了楚淩佑。
看清楚淩佑的那一刻,他隻覺天都塌了。
楚淩佑抱臂看着他:“你來這種地方做什麼?”
“我隻是路過。”
“方才見你進去,要我請老闆出來對峙?”
一顆心沉到谷底,他當然知道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
“我,我……皇兄,求求你……”
“求我什麼,你不說清楚我怎麼知道?哦,找不見九弟害怕了?求我幫你找他來?”
“不!不要告訴哥哥,求求你,皇兄,不要告訴哥哥。”
楚淩佑極開心,朝他走了兩步,小皇弟的慘白臉色極大地取悅了他:“九弟孝期未過,你卻來此地尋樂,是瞞着他的吧?也是苦了你……哦,仔細算來,你是先皇後的半個孩子,看來先皇後待你不大好,你才不願意依禮。”
“不是,不是的,我沒有。”
“楚添辛,你說,若是你的太子哥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