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又回到年少,策馬揚鞭,從邊疆趕回京城,卻沒能趕上哥哥最後一面。
思及此處,他的心愈發慌亂,獨自駕馬行在長街宮道,不顧一切往哥哥身邊去。
明河等人無權騎馬,一入宮便隻能跟在後面跑,腿力自然比不得馬快,遠遠落在楚添辛後面。
甫一看見芙露殿的大門,楚添辛的心就瞬間揪緊,馬兒才住,便匆匆翻身下馬,飛身跑進殿裡。
楓亦與連江正守在一旁,見他急匆匆趕來,連忙過去:“陛下,陛下您安心,太醫已經在診治了,陛下您保重龍體。”
楚添辛哪裡聽得進去?狠狠甩手揮開他就撲到季庭泰身邊,無助又害怕地晃着他喊哥哥。
“陛下稍安勿躁,興昭侯隻是憂思過度,又兼飲食不調,故而……”楚添辛擡眸瞪他一眼,太醫忽覺冷風嗖嗖如刀刃,趕緊改口,“臣下已給侯爺用藥,隻消睡上一覺便好。”
睡上一覺……一睡不醒怎麼辦?是不是該先喝藥再睡?
楚添辛更害怕了:“哥哥,哥哥?”
楓亦趕緊阻止。
“陛下,屬下方才已經給侯爺喂過藥,他現在隻需要好好休息就無礙了。”
“陛下,興昭侯需要休息,不如……”
“朕在這裡守着,你們下去吧。”
太醫擦擦汗,請楓亦借一步說話:“楓亦大人,興昭侯郁結于心,如此,是治标不治本呐。老臣無能,難治心病,還請大人多勸解陛下才好。”
“好,太醫放心。”
楚添辛趕走了所有人,獨自在芙露殿守着哥哥。
“……十六?”
季庭泰才睡醒,一睜眼看見他,心下疑惑,伸手招呼。
“怎麼站在那兒?過來。”
楚添辛早就看見他醒了,但是始終離他遠遠的,躊躇不敢上前,聽他問,小聲說道:“太醫,太醫說,哥哥沒有好好吃飯……哥哥餓不餓?”
他不好意思地笑:“這兩天入秋,溫度變化無常的,一時犯懶不愛吃東西,沒什麼大事。我現在也不餓。”
“……哦。”
兩人沉默着,沒有一個人先開口。
楚添辛是不知該說什麼,季庭泰是不知該怎麼說,自那天争吵,這還是二人第一次獨處,多了些與以往不同的尴尬無措。
可楚添辛終究受不了與哥哥這麼冷淡。
“哥哥,你有沒有後悔?”
“什麼?”
楚添辛站在紗簾處,隔着幾步,生怕又傷到哥哥,遠遠地看着他,不敢上前,眼淚卻自己流下來。
“十六,過來。”季庭泰忽然意識到他狀态不對。
他搖搖頭,眼淚愈發多:“哥哥,你是不是後悔了,你有沒有後悔把我撿回來,有沒有後悔把我養大?”
如今,他變成草菅人命的暴君,與篡位的初衷完全相悖,他甚至都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哥哥一定對他失望了,那天哥哥那樣斥責他,哥哥一定讨厭他了!
思及此處,楚添辛哭得更難過了,眼淚如泉湧,逐漸浸濕了一大片衣裳。
“十六,你過來。”季庭泰着急,想要過去,卻被鍊子束縛,根本走不了多遠。他如熱鍋螞蟻幹着急,一面想辦法哄楚添辛,一面又不敢貿然掙斷金鍊,怕更惹得他胡思亂想,内心急迫不安。
“哥哥,我該怎麼辦,哥哥,我該怎麼辦?”
楚添辛受不了,失力跌坐,如數年前那個淋雨受凍,來東宮求他抱抱的小可憐一般模樣,讓人心生不忍,無法棄之不顧,遑論季庭泰本就深愛着楚添辛。
“别哭,十六,到哥哥這來,你過來,哥哥在這。”
然而楚添辛一動不動,哭得一塌糊塗,胡亂用袖子抹淚,可眼淚流的速度越來越快,根本擦不完。他哭得太狠,想要說話,一不小心嗆到,手撐着地,猛烈咳嗽,愈發令人心疼。
“十六!”
季庭泰終于忍不住,猛一用力,金鍊應聲而斷,因着慣性,險些不慎摔倒,所幸他念着楚添辛,什麼都顧不得,跑了幾步撲到他身邊将人抱住,順着他的發旋,一個勁兒地安撫。
“乖乖不哭,不哭了。
“哥哥怎麼會後悔,哥哥最愛十六了,誰都比不了。十六不哭,乖乖,不傷心,哥哥不會後悔,不要哭了。”
楚添辛不說話,一味躲在哥哥懷裡哭泣,哭得肝腸寸斷,聞之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