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話,放開。我明日一早就進宮來看你。”
楚添辛不說話,一味搖頭表達自己的難過,默不作聲把緞帶繞了幾圈,在指間纏得更緊。
“你小時候,做得很好,哥哥相信你現在也能一個人睡,是不是?”
季庭泰摸摸他的額頭。
“相信我,我明天一定來。”
“乖十六,好好睡一覺。”
季庭泰像平時一樣哄他睡覺,歌聲柔和綿軟,睡意襲人,楚添辛緩緩閉上眼睛,呼吸逐漸平穩。季庭泰見狀,歌謠愈發輕緩,小心抽出緞帶,蹑手蹑腳離開了。
黑暗中,楚添辛翻身朝裡,默默縮成一團。
次日,季庭泰早早就來到天乾殿,楚添辛松了口氣,肉眼可見地放松下來。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隻要哥哥能回來,他就放心了。
眼底下蘊着一團淺淡的烏青,季庭泰狐疑端着他的臉,細細打量。
“十六,你昨夜有沒有乖乖睡覺?”
“有。”他點頭,聲音委屈,“可是哥哥不在,我睡得有些不安穩。”
季庭泰不接話茬,攬過他的頭:“休息兩日就該去上朝了,你是一國之君,天下之主,不能如此放縱。”
楚添辛乖巧蹭蹭他的掌心,仰臉用潤潤的小犬一般的眼睛看他,像極了某種動物。
“十六知道,我不會荒廢國事的。”
隻有做好這個皇帝,他才能保哥哥一世安樂,才能保哥哥名聲千古。
聖體有恙,楚添辛難得休息幾日,陪哥哥到處走走,時隔多年,二人回到太子府。
季庭泰瞧着上面的牌位,明知故問:“這裡供的是我?”
“自然是哥哥啦。”他取下長劍,雙手奉上,“哥哥,物歸原主。”
他手執長劍,彈铗傾聽,忽而嗤笑。
“跪下。”
“什麼?”楚添辛懷疑自己聽錯了。
季庭泰驟然冷下臉:“我讓你跪下,你聽不懂嗎?”
楚添辛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乖乖跪下。
他慢悠悠道:“我做太子的時日可比你當皇帝久多了。”
“十六,我養你多久?”
“回哥哥話,十年。”
“嗯,十年……”他很是感慨,低低念了兩遍,“十年間,養你,教導你,十六,我就教得你成如今模樣?”
“十六,十六不明白……”
“任人唯親,囚禁朝臣,荒淫無度,濫殺無辜。”他一句句念出來,每念一句,楚添辛臉色就白一分,眼睫顫顫,卻不敢反駁分辯,安安靜靜聽着哥哥對他的審判,“外人看來是這些,可十六,你心裡清楚,你的罪,遠比這些更多。”
他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迫使他無法躲閃。
“我是你的哥哥,亦是先朝太子。
“你囚禁皇親,威逼利誘,犯下多少過錯?我要打你,應不應該?身為君王,連自己的情緒都不能控制,該不該打?”
楚添辛顫抖着咽下一口唾沫,強裝鎮定地點頭,豈料季庭泰不滿他的态度,冷聲怒斥。
“沒聽見嗎?還是我沒教過你怎麼回話?”
楚添辛一個激靈:“應該!回,回哥哥話,十六該打,十六應該挨打!”
“伸手。”
楚添辛明顯害怕了,卻還是把手心翻開朝上,努力做出乖巧知錯的模樣。
季庭泰靜靜看他半晌,忽而笑了:“你犯下這麼多錯,隻打手闆,仿佛輕了些。”
他渾身一抖,硬着頭皮開口。
“十六先前,打過哥哥闆子,如今還回來是應該的。”
季庭泰掂量着劍鞘,遲遲不動手。
“這麼多錯,我就算打你一百闆子,抽你百鞭,打死你都不為過。”
“哥哥,哥哥說的是……”楚添辛徹底繃不住,眼淚嘩啦嘩啦地流,礙于哥哥在氣頭上,不敢哭出聲音,又怕哥哥見了覺得他不服,把頭埋得更低了,内心無比懊悔。他開始想,哥哥是不是已經讨厭他了,哥哥會不會真的打死他,都是因為他錯了,要不哥哥也不會這樣生氣。
思及此處,他又把手擡高,好像等不及讓哥哥打他出氣。
“十六實在不成器,愧對哥哥教導。養育之恩,十六無以為報,隻要哥哥能消氣,隻要哥哥高興,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會有一個字的不滿,求哥哥,不要生氣了……”
“……”
見哥哥不說話,楚添辛便覺得,哥哥是真的厭了他了,不由慌了神,心中愈發難過,自責與懊悔排山倒海一般傾瀉,從眼中流出。
他慌忙膝行向前,抱住哥哥的腿,仰起臉看着他,楚楚可憐。
“哥哥,哥哥,求你不要生氣,什麼懲罰十六都願意,求哥哥打我吧。”
季庭泰依然不說話,隻是晾着他,直到楚添辛的眼淚彙聚成一小窪不容忽視的水,他才從他雙臂中撤步,執劍鞘點點空氣。
“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