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治療艙的效力,諸星彈久違地睡滿了八個小時,接着便再也睡不着了。他躺着刷手機,沒一會兒,眼睛就有些累了,于是諸星彈隻得丢下手機,在病床上躺平,百無聊賴地數天花闆上的紋路打發時間。然而小城醫院的施工方做活細緻,天花闆上的膩子刮得一絲不苟,幾乎沒什麼紋路可以給他數,白花花的一片反而起到了催眠的效果。
就在諸星彈即将久違地睡個回籠覺的時候,他聽到了刷開門禁的聲音。側過頭往門的方向一瞧,就見一個少年小心地探頭進來,往病床的方向打量,看到病人醒着,這才放松下來,走進了屋内。
“早上好,諸星先生。”
把果籃放在桌上,諸星真從果籃裡拿了個蘋果出來,去水盆那兒洗了洗,就有模有樣地坐在病床邊……削蘋果。
諸星彈:“……”
其實,在出發前,諸星真小同學就和建隊長打聽過了,建隊長說,家屬探望病人的時候都是要給病人削蘋果的,而且,如果能不把蘋果皮削斷,那這就是個吉兆,預示着病人能早日康複。
于是諸星真小同學決定入鄉随俗,小心翼翼地開始削蘋果皮
看諸星真專注的模樣,諸星彈都不忍打斷,等諸星真終于完工,将那隻蘋果遞到諸星彈手裡時,果肉不但已經氧化,還結結實實地瘦了一圈。
為了不讓蘋果皮斷開,諸星真小同學真的盡力了。
“謝謝。”
諸星彈不太在意這個,接過蘋果就向諸星真道謝。
諸星真去洗過了手,回來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着諸星彈把蘋果啃得剩個芯子才與他聊起了今天上午的事。
“我聽富士主任說了,您這是真的病了。”
在抵達小城醫院之前,諸星真還以為諸星彈隻是裝病,但,當他去院長辦公室找富士主任開門禁權限時,才從富士主任那兒了解到——諸星彈是真的病了,隻是之前他工作太忙,又不太關心自己的身體,一些身體發出的信号全被他無視了。
而諸星彈幾乎是下意識地回道:
“我沒事。”
開什麼玩笑,他哪能在小輩面前示弱。
不,正确地說,他不能在任何人面前示弱,任何人。
這是他多年以來養成的習慣,他不能在人前示弱,或許是因為,他不相信任何人,不願向别人展示自己的弱點和困難,以免受到别人的傷害或背叛,亦或許是……為了保護自己,為了活下去,為了能夠活到自己變得足夠強大,能夠為慘死的父母和弟弟報仇的那天……
而現在,經紐約一戰,黑暗之星全軍覆沒,盡數被消滅了。父母和弟弟的仇就這麼報了,多年以來的夙願終是達成了,但諸星彈卻對此沒有什麼實感——他已經将“為父母和弟弟報仇”這件事當成了一個任務項,是一件他要去做的事,而不是一個負擔,于是在任務完成之後,他也沒有任何松快的感覺。
作為科特隊的一員,在地球局勢日漸複雜的當下,他實在是松快不起來。
也因此,這種“習慣”已經改不了了,過去如此,現在如此,想必未來也是如此。
原本,他都打算好了,以療傷為借口逃過無聊的會議之後就立馬返回工作崗位,可這小城醫院,這間病房裡就是有某種古怪的氛圍或力場,打消了他的念頭叫他無法得逞,隻能躺着瞪天花闆。
即使如此,他也要嘴硬一句我沒事。
諸星真做若有所悟狀,點着頭開口說道:“嗯嗯,我知道,反正,是富士主任要我來和您說說這事,叫您好好休息,沒有什麼工作是缺個人就跑不起來的。我覺得您心裡肯定是有數的,犯不着我一個晚輩和您唠叨這個。”
說完,還有些調皮地對諸星彈眨了眨眼,像是惡作劇得逞的熊孩子。
你這不還是唠叨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