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此事早已塵埃落定了,難道,還有轉圜的餘地嗎?
百慕拉看着進次郎,神色複雜,但還是一闆一眼地問進次郎道:
“你知道,奧特曼會在什麼時候出現嗎?”
——什麼時候……
進次郎隻覺無數道思緒在腦幹内如流火般掠過。
是怪獸出現的時候嗎?
是地球、或是人類社會陷入危機的時候?
還是……
進次郎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從椅子上起身的,就好像,他一定要直起身,才能順利地将下半段話順暢地說出口,于是身體就自己站起來了。
“是我……或者說,作為人類的我。“
事後回想,進次郎都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那起先也隻是腦海中一絲模模糊糊的思緒,隐藏在一片流光溢彩之中,卻莫名地被進次郎一把握進了手裡。
“當我,戰鬥到最後一刻,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流盡最後一滴血也無法化解危機的時候。”
“‘奧特曼’才會出現。”
他好像明白了,是他之前想得太簡單了,他以為他隻需随随便便往祭壇上一躺,就能召喚神明,但,顯然,沒那麼容易。
“所以,您告訴我說,‘不要放棄’。”
百慕拉看着這個近在咫尺的孩子,他擡起手,伸向進次郎的胸口。黑色的機械爪撤去了人類的手的僞裝,最終,抵在了進次郎心口下肋骨的位置。
百慕拉能感覺到,隔着金屬、皮肉與骨頭,從另一側傳來了生命的律動,以及——一絲不和諧的雜音。
有點疼……
進次郎想。
*
小城東區,工坊。
在零下十四度的操作間裡,穿着防寒服的後勤人員們正圍在操作台邊忙忙碌碌,房間正中央的操作台上、靠牆的一排排架子和櫃子上,擺滿了奧特曼機甲拆解開的零件,一眼看過去仿佛是什麼慘烈的分屍現場——
這是一屋子後勤人員熬了一個通宵後的戰果,而肉眼可見的工作量還有至少一半……
其實,平時的戰後維護沒那麼累的。至少,不用把機甲像修機械表一樣拆成片片,把每一塊零件都拆開的。但,當他們卸了奧特曼機甲的外甲,又卸了内甲,發現被封在裡面的機械部件的縫隙中還是嵌有絲絲幹涸的血痕時,内心着實是崩潰的。
進次郎小同學你是怎麼回事,你這是在血池裡遊泳了?
沒辦法,隻能繼續一層層往裡拆,拆到幹幹淨淨沒有異物為止,然後把拆出來的零件挨個清理幹淨。
當一屋子人都忙忙碌碌時,就顯得其中一個一直杵在那裡看操作屏的人分外突兀,而那人……居然是早田進。他昨天跟着奧特曼機甲的後勤團隊一起回的小城,隻是還沒來得及去看星團評議會那邊的事,就被井手的一通電話給叫到了小城工坊。
那時候,井手正在另一個車間裡緊盯着給賽文機甲增配小型拉姆哈爾波幹涉裝置的工程進度,忙得飛起,卻意外地接到了後勤團隊的隊長彙報,說奧特曼機甲的情況看着一塌糊塗,維護工作可能要深入到一些核心部件了。他們手頭有工程文檔沒錯,但畢竟平時維護是動不到那裡的,還是有些心裡沒底,于是呼叫技術總負責人的支援。
然而賽文機甲那邊也到了關鍵的時刻,井手實在是有些分身乏術,焦頭爛額間突然想到了早田進也負責了這套奧特曼改進型機甲的一部分工程設計,于是他當機立斷一通電話打給早田進,請他來小城工坊搭把手,給奧特曼機甲的後勤團隊的工程師們答疑解惑。
于是,早田進也和後勤團一起熬了個通宵。
就在後勤團隊的工程師們正緊鑼密鼓地執行着清理作業時,車間的門打開了,一個穿着普通常服的人穿過門口騰起的白色冰霧,快步走了進來,腳下不停、目标明确地往早田進的方向走去。
這個沒穿防寒服的人甫一出現就立刻引起了車間内工作人員的注意,然而,他們隻是擡頭看了來人一眼就立即認出了他的身份,正是久違了的小城工坊的前·技術主管先生利匹亞。
前段時間,這位主管先生還給他們做過機甲保養維護的技術培訓,之後,他好像就去主持小城市政府的安全保衛工作了,隻偶爾在工坊裡出沒,幫機甲團隊解決一些疑難雜症。
于是,早已見怪不怪的工程師們收回了視線,繼續埋頭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