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算她僥幸,燕帝并未動怒,也沒有殺她。
噩夢的最後,大燕内亂,她趁亂逃出,奔行千裡,渾身是傷逃回了大齊領地。
那是一個豔陽高照的春日,她高高舉着手中能夠證明身份的玉佩,隻求關隘官兵幫忙通傳一句。
城樓之上的領将卻在聽聞她身份的那一刻,挽弓搭箭:“殿下有令,若和親公主不顧兩國邦交,私自潛逃,殺無赦!”
殺無赦。
長箭貫穿胸口,玉佩落地,應聲而裂。
夢中的江辭甯直到死之前都沒想到,她最親近最信賴的行霖哥哥,也會這般薄情。
今晨起身,她因着這個夢一直心神不甯,忽然聽聞院中海棠樹被風折斷了枝丫,心底的不安終是再也壓抑不住。
噩夢的開端,便是在一個大風天,她的貼身宮女抱露溺死在留春園的荷池之中。
不,隻是一個夢而已。
江辭甯扶着風荷的手,緩緩坐到黃花梨木椅上。
但鬼使神差的,江辭甯随口問了一句:“抱露在殿裡嗎?”
風荷聞言笑盈盈說:“抱露說昨晚刮大風,樹上花瓣定然掉了許多,一大早就去了留春園,想拾些玉蘭花給殿下制香。”
江辭甯猛然起身。
風荷被吓了一跳:“殿下?”
江辭甯立在原地,緩緩平複心中情緒,片刻之後,她面色如常道:“叫上雲淺和流溪,随我出去一趟。”
風荷自幼跟在江辭甯身邊伺候,知她性子,也不多問,隻匆匆取來披風:“外面還有些涼,殿下當心身子。”
主仆幾人一路趕往留春園。
留春園西側栽了一大片白玉蘭,昨夜風急,滿地潔白如雪,幽香浮動。
衆人轉了一圈,果然在玉蘭林不遠處的假山下發現了抱露。
她似乎是不小心跌了一跤,坐在一地殘花中,兩眼通紅。
看到他們,抱露險些哭出聲來:“殿下!”
江辭甯忙走過去,見她手掌上都是血,蹙眉問:“摔到哪裡了?”
抱露渾身顫抖,哽咽道:“殿下,是我不好,冒冒失失把腿摔了。”
江辭甯立刻明白了,她約摸是一時起不了身,又不敢開口喊人,擔心沖撞到哪位主子給江辭甯惹了禍,隻能在此處盼望宮人路過。
江辭甯霎時想到那個夢。
夢中抱露屍身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泡得發白,内廷的人說是池邊生了青苔,她是不小心失足溺亡的。
如今看來,哪裡是意外,分明是明晃晃的謀殺!
外界皆道長甯公主榮寵無雙,但江辭甯心裡明白,外姓公主到底是不同。
因而她馭下嚴格,從不許下人倚仗恩寵惹事生非,毓秀宮上上下下皆是低調。
若那夢境是真,到底是誰連她宮裡一個不小心摔傷的宮女都不容?
她一貫不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但如今夢境印證成真,江辭甯一顆心沉沉墜了下去。
沉吟片刻,江辭甯語氣嚴肅交代道:“你們先帶抱露回去看太醫,就說抱露是不小心在毓秀宮裡摔傷的,我想一個人在此處逛一逛。”
風荷點頭稱是。
一行人匆匆離開,江辭甯撿起地上花籃,随手往裡邊裝了些花瓣。
小徑濕滑,江辭甯踩着落花慢悠悠穿梭在玉蘭林中,直到惹了一袖朝露,也未見異常。
她嘲笑自己疑神疑鬼,一個巧合而已,怎會當了真?
江辭甯搖搖頭,提着花籃,想從假山中穿過去回毓秀宮。
就在這時,兩道絮絮細語忽地在假山背後響起。
江辭甯隻側耳傾聽一瞬,便忽地白了臉!
女子聲如莺啼,嬌聲喚着:“表哥,怡兒好想你……”
男子則含笑應道:“天氣尚寒,怡兒怎的隻穿這麼點衣裳……”
這兩人正是太子顧行霖和太後孫侄女孫蔓怡!
江辭甯心神俱顫抖之下,腳步踉跄往後退了一步,卻撞上一人——
玉蘭花香中浮動着一絲清苦藥香,她愕然擡頭,對上一雙黑如點漆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