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乳母不由地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都城中有許多人慣會以訛傳訛,無非是想說出來叫人害怕罷了。”
歲檀問:“那這對他們有什麼好處麼?”
王乳母道:“許多遊手好閑之人,也隻有說出驚世駭俗的話來,才能叫人對他刮目相看不是麼?”
歲檀聽後,忽然陷入了沉思。難道,果然是她想多了麼?
王乳母道:“這畢竟是都城,倘或真的有那樣的亂子,官家又怎麼會置之不理呢?”
是了,也許今日在府衙門前,那人不過隻是說出來唬人的罷了。
她在都城大街上行走、售賣小物件之時,向來秩序井然。何況王乳母畢竟算是個老土著了,平日所見到的本地奇葩事肯定也不少,可她近四十年也從未真正見到此等事端。
而且府衙文書尚且白紙黑字,想來肯定就是那夫婦二人内心扭曲。
忽聽得隔壁的屋内傳來了“咚”地一聲。歲檀與王乳母趕忙跑了進去。
歲檀一眼就見到了坐在地上茫然地摸着腦袋的小凳子。
月光透過窗棂披灑在小凳子身上,可以看到他左側額角正汩汩向外流着血。而他正用手在臉上一抓,新奇地将手上的幾道鮮紅放在眼前看了又看。
這模樣看得歲檀都覺得疼,可他卻渾然沒有哭喊一聲。
“哎呦這小祖宗,睡覺也不老實。”王乳母趕忙抱起小凳子,“也不知道這麼晚了隔壁施藥局關門沒有。”
歲檀跟在王乳母身後,一塊去了隔壁施藥局。
王乳母抱着小凳子,歲檀上前叩門。
“砰砰砰”幾聲,便有人從内将門打開。
開門的是位面容清秀的青年,瓷白顔色,二十出頭的模樣。
“怎麼磕得這麼重?快進來。”青年忙将王乳母與歲檀領去了藥堂。
王乳母将小凳子放在桌子上。
那邊素麻袍青年從櫃台上拿下幾瓶藥散以及一卷紗布放在小凳子身側。
他正欲上手替小凳子上藥,可還未碰到小凳子,小凳子卻驟然大哭起來。
青年雙手一僵,忙放下手上東西去哄他。
可任憑青年如何用以往對待幼童的法子去哄,小凳子卻都恍若未聞,依舊啼哭不止。
王乳母一邊緻歉,一邊幫着去哄。
歲檀有些看不下去,上前扶住小凳子的肩膀:“好了,不許哭了。”
小凳子聽到歲檀的聲音,抽泣聲漸漸停止。
歲檀這才又從袖中取出一顆小繡球放到了小凳子手中,對青年道:“好了,您來吧。”
小凳子得了繡球,專注地玩着,老老實實由着青年替他包紮起來。
青年長長的睫毛低垂,薄唇緊閉,修長的手指細細地動作着。須臾功夫,他說了一聲“好了”,聲音清冷似空谷泠音。
“深夜叨擾,真是麻煩小沈大夫了。”王乳母忙感謝。
青年已淨過手,正用帕子細細擦着:“不妨事,開門行醫是為醫者的本分。”
“诶,是是,那我們便不打擾了,就先回去了。”王乳母說完抱起小凳子,又側首示意歲檀跟上。
歲檀卻道:“乳母,我還有一件事想請教沈先生。”
“诶,好,那我便先帶小凳子回去。你回來記得落鎖。”
待王乳母出門,青年問:“姑娘有何指教?”
歲檀道:“聽聞古籍上有許多良方,可以醫治小兒語遲、不慧。剛才那名孩童如今四歲了,卻仍舊不能說話。除了他,慈幼局内也仍有幾名像他一般的癡兒。不知道沈大夫有沒有什麼好的辦法?”
歲檀記着先前曾經見過有些文獻上寫古代也有孤獨症、智力障礙的兒童,上面曾經提到過什麼“洗心湯”之類的方劑。她是不懂中醫方面的知識,此前也沒試過,便也沒有想過特地來尋醫師去問。
如今正巧來了,面前的青年又一身中藥味道,聞着就叫人覺得是位靠譜的大夫。她不由地就想起了這回事來。
哪怕之前在現代,能夠親眼見到手下的癡兒好轉,對她而言也是極具成就感的一樁事。
青年負手沉吟道:“自古多有癡兒,然古籍中所載之方卻是寥寥。不過,既然姑娘開口來問,我倒可一試。明日,我去慈幼局尋姑娘為他們一一看過才是。”
歲檀忙謝:“要是這樣就太好了。那我就先走了!”
“姑娘如何稱呼?”
“小壇,壇子的壇。”
“在下沈隽。”
“嗯,沈先生。我記下了。”
·
次日一早,麻雀在院中啾啾啼叫,慈幼局内幼童你追我趕鬧個不停。
一身石綠色長袍的沈隽提着藥箱如約而至。
王乳母放下碗筷,率先迎了上去:“小沈大夫,是來幫小凳子換藥的吧,真是麻煩你來跑一趟。”
沈隽微微颔首:“還麻煩乳母幫我引路。”
“诶,小沈大夫随我來。”
王乳母将沈隽領到院中,小凳子正坐在銀杏樹下的那條長凳子上看歲檀正同小紅、小綠幾人抛着繡球。
歲檀聽到跫音,将繡球一收,向沈隽迎過來:
“沈先生來得好早。”
“小壇啊,你記着給小沈大夫添茶,我就先去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