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王聽後,眸中閃過一絲怆然。母妃在他十三歲時離世時,他曾立誓,若不查明母妃自缢真相,他便不成婚。他不相信母親那般性情通透之人,會選擇以那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可十年已過,他卻食言了。
他有些不敢面對母妃,卻又想帶小壇去見母妃,告訴母妃,他遇到了自己心愛的姑娘。
母妃生前曾對他說過,他雖生在皇家有許多的不得已,可她仍舊希望日後同他相伴一生的是他心愛之人。也許母妃知道了他真的要娶心愛的姑娘共度一生了,心中也會為他感到開心吧。
他道:“母後提醒得是。待兒臣見過皇兄,便領着小壇去拜見母妃。”
忽聞殿外齊齊地傳來一聲“見過陛下、貴妃殿下”。
歲檀忙跟着江王又迎着殿門的方向矮下身去候禮。
聽這聲音,許貴妃居然也來了?
瞬息間,一雙玄色鞋靴同曳地的裙角一并出現在了歲檀低垂着的眼前。
她跟着江王擡頭看去,隻見許貴妃身前的那名穿着赤黃色袍服的青年男人,同她昨日夢中江王所跪拜的那人的身影近乎重疊了起來。
隻不過夢裡那人體态健朗,是個勻稱的瘦子。而面前這位是個近似圓柱型的胖子。
她不由地幻想出身姿婀娜妩媚的許貴妃嬌弱地靠在他懷中的畫面。似乎就好像是一條靈蛇盤上了大殿裡頭聳立的金柱。
隻聽這位已坐在了上首的大金柱子皇帝說:“二弟好眼光,這位江王妃生得的确花容月貌,也難怪二弟你不惜将這都城大小之處統統翻了一遭,朕在這宮裡頭,還尋思宮外這是又地動了不成。”
說罷,他爽朗大笑起來。
江王忙又跪下:“是臣弟僭越了,請皇兄治罪。”
“诶,這愛美之人,人皆有之。何況你這位王妃生得的确是傾國傾城。”皇帝大手一攬許貴妃,“朕覺着比綿綿的美貌也毫不遜色呢。”
許貴妃卻嗔怪一聲:“陛下,您慣會取笑妾。”而後又嬌滴滴地說,“陛下不知道,昨兒妾的嫂嫂派人來求,說是妾那個不過一歲多點的侄兒體弱,被江王殿下那麼無意的一驚,吓得失了神一般不知道如何是好,求妾派太醫去瞧一瞧呢。”
皇帝道:“哦,竟還有這事。那愛妃的侄兒可好些了?”
許貴妃泫然欲泣,說着就要拿帕子拭淚:“陛下,您不知道,兄嫂一向疼惜妾那侄兒,那是含在手中怕化了,恨不得将他放在心尖兒上疼。可昨兒夜裡妾派太醫去瞧過了,方才太醫他回來,說是至今都不好呢。”
皇帝心疼地顧不上殿上其餘衆人,忙将許貴妃攬入了懷中,寬慰道:“綿綿莫哭,朕再派太醫去,太醫署内良醫衆多,若是他們治不好,就不叫他們回來了。”
許貴妃卻哭得更凄切了:
“陛下,妾知道您憐惜妾,可有些疾病它來得突然,并非是太醫們的技藝不精進。
“您知道的,魯太醫的醫術在太醫署内那是拔尖的,可昨兒妾派了魯太醫去,連魯太醫都搖頭扼腕,妾估摸着,妾的小侄兒怕是好不了了......
“可若是因着妾的侄兒害得太醫署内的太醫們丢了差事,妾這心裡如何過意得去呀。”
皇帝将懷中的許貴妃攏得更緊了,方才舒展的眉頭霎時間擰在一塊兒,活像大金柱上的細瑣花紋。
歲檀看着這一心将許貴妃放在心上的皇帝,内心翻了無數次白眼。
許家那個小公子,他本來就神志不清,這是打他從娘胎裡出來時就有的毛病,關江王什麼事兒?江王難不成搜許府的時候特地抱着那許小公子在懷裡上下颠了颠,以防她藏在了許小公子的衣服裡?
還什麼連夜派了魯太醫,魯太醫可真忙!
她就覺得許貴妃不會善罷甘休,沒成想來這麼一出。所以她是想做什麼,叫江王把腦子挖給她侄兒賠罪麼?
坐在皇帝另一側的李太後明顯面色不善,一張臉陰得不像話,語氣中分明退去了方才的歡喜,換上了幾分煩躁,不過大體叫人聽起來還是穩重得很的:
“那依貴妃的意思,此事該當如何?”
許貴妃忙從皇帝的懷中掙脫出來,柔弱地跪向李太後那邊:“母後,妾并非故意尋江王殿下的黴頭,妾是實在心裡頭焦急得沒了辦法,這才一時口不擇言,竟才在這兒一股腦說了出來。”
歲檀心道,剛你來的時候,我看着你笑得挺燦爛的啊。
李太後礙于自己兒子在場,道:“那便在宮外延請名醫,尋能人為他診治。貴妃覺着呢?”
許貴妃道:“母後說得極是,隻是......”
李太後:“隻是什麼?”
許貴妃道:“隻是妾聽聞,宮外确有一名專治失神孩兒的神醫,不過那位神醫聽說甚有風骨,素來不喜同權貴打交道,曆來隻醫窮困之人。所以妾怕她不願意。您知道的,妾不喜以權勢壓人,且若是她并非心甘情願,恐怕也不會使出一身的本事來......”
她這話一出,歲檀心裡咯噔了一下:你最好說的不是我......
皇帝将許貴妃又扶回自己懷中,寬大的手掌溫柔地在她的後背輕撫着,好似在安慰一隻受了驚的小貓。
他道:“都城中既已有高人,愛妃放心請去便是。不知那位神醫是何人?”
許貴妃笑意晏晏的看向歲檀,看得歲檀背後好像突然打了霜。
許貴妃道:“聽聞慈幼局内有位壇姑娘,江王妃出身民間,不知江王妃可聽說過她?”
歲檀聽她點了自己,一時啞然,正欲回話。
卻又聽皇帝看向她問:
“昨日朕似乎聽二弟說過,江王妃便出身慈幼局。不知這位壇姑娘,江王妃可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