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陰濕的地底掙紮,就連試圖奉獻出的信仰都是令人可笑的卑微,虔誠是他唯一能被拿來自誇的東西,哪怕隻是這些,也随時都可能被踩入泥地,而他卻已經無法停止了——不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在活着。
而他的怯懦也讓他連憎恨這世界的勇氣都沒有,連報複和欺淩曾經的施虐者都做不到,唯一能做的就是掙紮在某個如懸起的絲線般脆弱的空間裡,稍微一動就會被那些鋒利的絲線無情割傷。
這樣的認知讓皮耶羅恍惚着,許久不言,直到坐在他身邊的人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沒有再對他進行勸說,隻是輕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還以為,像我母親和你這樣的人,他們在評價一個人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長相,而是比那更加重要的東西——你瞧,你擁有多少人永遠都不會擁有的,最為珍貴的東西,它如流淌的黃金般光輝耀眼,而你卻對它毫無所覺。”
“我……”皮耶羅面具下的嘴唇微動,說不出的戰栗感仿佛從靈魂深處傳來——他不是沒有被自己的隊友們安慰過,但隻有這一次,他感覺自己捕捉到那道久違的光,它撕裂黑暗,悄然而至,柔和亦固執地存在着,無聲邀請他走上前去,沐浴于光芒之下。
——可是,像他這樣不值一提的人,也配得到這樣美好之人所給予的救贖嗎?
皮耶羅心中忐忑,複雜的情緒讓他心跳鼓脹,身體卻像是已經不再是自己的,它自己動了起來,不自覺地引領他走向那道光照耀的地方。
想要将它握住的手終究還是徒勞地停留在原地,銀白色長發的少女隻是輕輕搖頭,語氣間沒有同情,也沒有他可能會懼怕的所有的一切。
“最為珍貴的東西,就是你的信仰啊——至少在我曾聽聞的那些書籍裡,對于那些能夠看透靈魂的人來說,這才是最為珍貴和難得的寶物,就像王冠上的鑽石一樣,或是說,更像天上的星星?”格洛麗亞垂眸看着他,片刻,擡頭看向天邊那些閃爍的星星,“哪怕每一顆星星的光芒都不算明亮,但它們的存在同樣可以映亮黑夜,将光帶到世界,那樣虔誠而執着的心,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能夠讓人灼傷了眼睛的魅力呢?”
說到這裡,格洛麗亞似是想到了什麼,她輕輕搖頭,提裙起身,右手在皮耶羅頭頂輕輕碰觸,這讓他因思考而閉合雙手的動作猶如向神明禱告一般。
掌心的溫度一觸即分,又像是永久地留在了那裡,成為一道揮之不去的溫暖的疤痕。皮耶羅怔怔地伸手摸向頭頂,擡頭看着面前那位半邊身子落入夜色中的少女。
她的長發仍是銀白的顔色,被黑暗籠罩的另外半邊身子卻隐約顯出些許的紅。在他還未來得及思考太多的時候,少女就将自己手中的提燈放進他的手裡,聲音輕快地向他微笑着說話。
“好啦,皮耶羅,你好些了嗎?我們明天就要啟程去科林城堡了——準備了這麼長時間,總算是把這裡的事情全都完成了,也能好好去德裡克都城解決下我們的事情,要早些找到有關那位自然之心的線索才行,畢竟我們可是即将從傭兵公會拿走海量金币獎勵,無論多難的任務都能順利完成的超級傭兵團呢!”
“嗯……”皮耶羅将那盞提燈抱進懷裡,沉默地低頭,沒有因這略顯誇張的形容而說些什麼。
許久,直到少女的身形整個地隐沒入夜色,他才不自覺地擡起頭來,向不知從何處而來的虛空問了個問題。
“如果……是那個人的話,她當年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才願意幫我的麼?”
他的聲音很快飄散在夜晚寒涼的柔風裡,尋不到痕迹。事實上,他也不希望自己能夠真的憑借一個沒有答話人的問題去真正問出些什麼,隻是心思所緻,突然對此有些在意罷了。
他在原地坐了許久,直到提燈裡的燈油即将燃盡,他才提着自己已經凍得有些僵硬的身體回到城堡卧室。
另一邊的卧室裡,銀白色頭發的少女輕描淡寫地整理着一籃開放正豔,有着纖長花瓣的紅色鮮花,哪怕下方的花園中沒有燈光,隻有濃稠的夜色,她也還是在第一眼之間就鎖定了那道坐在花壇邊的身影。
“或許……”
未曾說出口的話很快湮沒于一陣柔和的笑意,少□□雅地起身,将擺好的花盆放上卧室櫃子,若有所思地為它們修剪枝葉。
“明天就又要離開了呢,隻希望這次的事情能更加順利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