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漸明,萬物褪去灰霭色,沉默了一夜的山雀掠過望月谷,清啼劃破長夜。
“我也知道我身卑位賤,不敢以身相要挾,但我不想落得與她一樣的下場……”
話還未說盡,門被“哐當”一聲撞開。
江守君還未來得及反應,頸肩處突然一重,劇烈的疼痛迅速蔓延到四肢,眼前一黑,整個人便直直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女子被吓得呆愣,哭聲也止住了。
老婦将手中砧木随手扔在一旁,動作從善如流。随後望着倒地不動的江守君對女子斥責道:“做事也不做得利落些,現在都幾時了,你還打算先和他談情說愛嗎?”
聽聞此言後胸腔酸楚湧上鼻尖,跪在老婦面前道:“母親,此事全我一人之過,女兒已然無地自容,生死有命,便由我一人來擔吧。”
“無論你願不願意,路都走到此處了還能回頭嗎?一步踏錯,别說你我活不下來,他又豈能逃脫?”
老婦長歎一口氣,換了個語氣溫聲勸她:“傻孩子,現在不是分你情我願的時候,先把命保下來才是要緊事。”
又蹲下身子替她擦幹眼淚:“我剛才在外面聽見你們二人交談,這小子隻怕是個讀死書的,你若是真和他發生些什麼,他不敢不認你。”
“母親……”女子有些遲疑,嘴中喃喃,臉上淚痕猶在。
見女子仍沒有動作,她索性自己上手将江守君的衣服解去了。
中衣裡衣如蒜皮一般被剝落,又如同躺在身側的白色蝶羽,身前束胸顯現出來。
“這,這是……”二人看眼前景象不由得睜大眼震驚。
白布被死死纏在江守君胸前,瘦弱身軀陳年舊傷清晰可見,布條邊緣肋骨處被勒的發青。
老婦有些不可置信地去伸手解開白布條。
江守君躺在地上呼吸輕緩均勻,如墨濃的發縷散落滿身,似乎有意遮蓋這副常年被遮蔽起來的身體。
竟是個女子!
東方大白,山谷中紛紛揚揚的水汽并未滞留在草木上凝成枝葉上的露珠,反而化作晨霧往山腰撫去。
踢踢踏踏的腳步聲踩碎谷中晨時寂寂,在大門外此起彼伏,是從同一個方向過來的。
劇烈且帶着不耐煩的敲門聲急促響起,老婦不得已先把江守君草草裹了衣服藏在柴木堆裡。
女子攙着老婦胳膊起身,老婦重新拾起拐杖,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對她道:“你先把自己收拾一下,門外那群讨命的來了。”
關上耳房後一瘸一拐去給開門,嘴中也一刻不閑着道:“催什麼催,這便來了。”
“啪”一聲門卸了鎖,一位體态寬大肥碩媒婆樣的中年女人用身體撞門進來。
谷中人稱林三嬸。
布包頭,上身窄袖寬領紅色大花襖,下身束腰闊腿黑色褶緞裙。隻系着一根麻質腰束帶,卻顯得臀胯處極寬。唇中還點了紅豔的胭脂色,遠處看活像個紙紮人。
手裡端着一套大紅喜服與簪頭紅花。
一進門便仰着頭一手叉着腰像茶壺似的對着老婦道:“我說趙老太,您隻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更何況當山娘子是要嫁與山神的。從今往後谷裡的人自然要替你姑娘孝敬您,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啊。”
“你這吝鬼,求你娘的魂,嘴裡沒個幹淨的東西……咳咳。”
大概是被氣急,趙老太罵完她以後止不住地咳,捶着胸口半響才緩過來。
林三嬸被罵了也不急着還回去,翻了個白眼拔高聲調對她冷嘲道:“是嘴裡沒個幹淨,我今個來是有正事要辦的,等改天您老精神頭好了我再慢慢跟您唱。”
“你家姑娘呢?可别想躲,這麼多人外面守着呢,上次被那姓商的小賤種跑了,這回想跑就難喽。”
林三嬸環顧院子一圈也沒見着趙家姑娘,言語刻薄中夾雜着警告提醒的意味在。
“哼”趙老太沒給她好臉色,拄着拐拂袖轉身對院側耳房喊道:“萍兒,出來吧。”
片刻後,趙萍理清衣衫紅着眼眶從耳房出來,細細在耳房門口落了鎖。
“三嬸。”趙萍這便算是和她打了個招呼。
趙老太拍了拍她的手背“去吧,去讓你三嬸看看身子。”
“嗯,三嬸随我這邊來。”趙萍引她入自己的閨房。
門外站着的一群漢子們還透着門縫向裡面張望,都想再最後瞧一瞧谷中最如花似玉的姑娘。
“去去去,都滾,姑娘家的事也是你們這群鄉野莽夫看得的嗎?也不怕山神降罪。”
趙老太雖然脾氣不好,但在谷中威望猶存,是故他們不敢得罪,一哄散了,安安分分守在院子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