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山中杜鵑聲聲泣。
那哭聲太凄厲,穿過幽暗山林回蕩在山谷裡,哀轉久絕。
一豆燈已燃盡,倚在案上淺眠之人手裡還執着地攥着書頁。蓦然被擾得一陣心悸,顧淮音夢中轉醒驚坐起身。
床尾處模糊站着個人影,正盯着她一動不動。
“你不去睡覺來我這站着做什麼?”
顧淮音點亮一支新燭,借光看清床尾人原是那小丫頭,不由得感到奇怪。
端起燭台再湊近瞧,這孩子雙目赤紅,身上不知怎麼青痕愈發嚴重,身上密密麻麻爬滿紋路,顔色青得發烏。
“姐姐,那是什麼?”
她順着手指方向看去,身後是凝成一團黑氣的嬰靈,二者之間似乎有什麼東西相沖,激起亡嬰邪性。
顧淮音瞳孔驟縮,心中暗叫不好,迅速将案上書合上。
嬰靈并沒有理會顧淮音的動作,隻是死死盯住她身後之人,姿态戒備,黑氣屏蔽半室。
這孩子竟也不害怕,身體僵直立在原地。
顧淮音擋在她身前,與嬰靈相周旋。
黑氣一寸寸漫過來,那雙隐匿其中的眼睛愈發清楚。
滾燙蠟油被顧淮音潑在地上,燭芯上燃着的的火苗也随之滾落下去,零星火點在砸上地面之前消散在空中。
空中彌漫着絲絲縷縷泛上來的灰燼。
嬰靈不敢上前,但也沒有要後退的意思,眼神依舊發狠,似要生吞活剝了這孩子。
顧淮音似乎明白過來,問面前嬰靈道:“你忌憚她?”
嬰靈無回聲,反倒是身後那孩子如受蠱惑一般一步步向它走去。
這孩子失了神識。
“别過去!”
在她将要踏出這草草用蠟油制成的陣法時,顧淮音一把将她拽住。
方才掉落在地上已經凝固的蠟油忽而在此時燃燒起來,在腳邊燒成一道矮屏障。
身上青痕食盡人的精魂,使人狀若行屍走肉。她哪裡聽得進耳邊的勸告,執意赴死般要掙脫顧淮音的束縛。
顧淮音隻可恨自己力不能支,偏偏在如此落魄時要來處理這棘手之事。
“姐姐,我好疼……”女孩赤紅雙目下淌出淚痕,點點滴落在蠟油上,澆弱火勢。
顧淮音說不出話。
妹妹,你光着腳踩火上哪有不疼的啊。
鬼嬰氣焰漸長,身邊黑氣重新漫過來,所經之處地上炸開裂痕,殺氣愈濃。
這場景簡直令人毛骨悚然,顧淮音知道這陣法撐不了太久,現下兩邊都失了智,自己的處境好不到哪去。
猛然想起剛剛放在案上那本書,那本記有嬰靈祭的血書。
她故技重施,刺破指尖混着自己的血去抹書上的血漬。面前鬼嬰卻沒有絲毫反應。
所以,這鬼嬰沒有發狂,它是清醒的,它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地上火焰熄滅,陣法随之被破。
“不可!”
顧淮音話音剛落,巨大的沖擊力在房中炸開,黑氣充斥着這裡一切,導緻看什麼都模糊不清。
腹部傳來劇痛,顧淮音喉間腥鹹嘔出大灘血後昏死過去。
杜鵑歇語,山中死寂。
日出東方一線,天地仍難辨昏與明。
谷中不止一戶人家家裡有人出現青痕之症,初時都是高熱不退,緊接着青色紋路在體膚上橫生。
病發突然,卻忌諱清平堂裡詭谲之事不敢前,所以盡數湧入齊仙閣去向卞章州求醫。
齊仙閣裡藥價甚至是問診費用都十分高昂,睐山裡普通人家難以承受,是故鮮少有過如此門庭若市的景象。
醫閣中哭天搶地嘈雜一片。
門外置着幾處草席,上頭躺着皆是渾身遍布青痕之人。
卞章州嫌這些人身上肮髒,沒準把人擡到醫閣裡面去。用袖子捂着口鼻,伸出一隻手來給他們診脈。
周圍圍了一圈人,議論紛紛來湊熱鬧。
“這,怎麼會這樣。”
“我也不知,隻聽說今日谷中數人得了這怪病,隻要身上長了這東西連醒都醒不過來。”
“我瞧着這症狀倒是眼熟。”
說話間這婦人猛地悟過來。
“昨日那沈伯家的丫頭身上也是如他們這般,會不會是與清平堂那些邪祟有關……”
卞章州已許久未聽過有關“清平堂”之事,心中不由得一陣寒顫。側面偏過去問她們:“沈家丫頭和清平堂有什麼關系。”
“卞大夫有所不知,昨日有個女子帶着沈丫頭過來,說是沈伯已經去世,留下這孩子被養在清平堂裡。”
“林嶼之女竟敢從清平堂裡出來,眼睛都瞎了還有力氣去養别人家的孩子。”
卞章州一聲嗤笑,“她揣的到底是什麼心思啊?”
“這……”婦人話卡在嘴邊,卻叫另個人接了話去。
“昨日帶沈丫頭來的不是林疏桐,是另一個面生的。我叫不上名,但她自說是被林大夫救了,也住在清平堂裡。”
“那地方真是邪性,什麼東西都住得。”卞章州拍了拍衣上灰塵,起身蔑了地上這些人一眼。
“我這裡開幾副藥,吃了能把燒退下去人也能少受些苦頭,至于能不能痊愈就不好說了。”
“那,那這藥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