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雀——

這個随着杜淩酒的死去而徹底沉寂的名字，此刻驟然出現，就讓傳播聲音的空氣都顯得不真實起來。

漿糊一樣黏黏膩膩地堵在耳朵裡，什麼都聽不清了。

已經開始緊急調動人員，加強防備和接應力量的伏特加，許久沒有等到大哥的下一步指令，不由得擡起頭，大惑不解地望向琴酒。

琴酒沒有說話。

甚至都沒有看他一眼。拿着手機站在原地，仿佛有一刻的茫然——這完全不是應該出現在琴酒臉上的表情。

……大哥到底聽到了什麼？

但事态緊急，伏特加不得不小心提醒：“大哥，要通知場内的人嗎，波本和——”

琴酒忽然挂了電話。

他面沉如水，摘下耳機往地上一砸，然後毫不留情地從那上面踏過去。黑色皮鞋重重碾在發出悲鳴的設備上，力度之大仿佛要把它們的碎片都壓進地裡。

“管他去死。”琴酒大步向外走去，“執行備用方案——蘇格蘭控場，其他人聽指揮。你在這守着，沒事别煩我。”

“大、大哥？”伏特加驚呆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大哥在行動的中途突然離開，而且不是為了完成任務目标，或者發現了什麼問題，去掃尾補漏。單純就是要走。

沒有解釋，也沒有任何原因。除了剛剛那通電話，不知道是誰打來的，又說了什麼。

但伏特加同樣不能去攔，隻能眼睜睜地盯着琴酒的黑色大衣如同一陣狂風卷過，一眨眼就消失在門口。

那畢竟是琴酒，殺人也無需理由，更何況隻是擅離職守。組織裡的其他成員撂挑子不幹活的多了，情報組的那群人尤其擅長推三阻四。

然而、那是琴酒——

琴酒疾步向樓下行去。

他們所在的這個位置靠近安全通道，平時鮮少有人經過，此刻樓梯裡更是空空如也。選這個位置是為了避人耳目，也是為了在出現意外時，保證能夠及時撤離。

電梯在大樓另一端，去到那邊要穿過人頭攢動的商業區，容易暴露，也浪費時間。

急速的腳步聲在樓梯間回蕩着。剛剛電話裡那個笑意盎然的聲音，這時也仍然在琴酒耳邊回蕩着——

“聽說你們擅自搶走了我家後院的花。既然如此，我也要不客氣地拿回去了。”

聶展青不是那種有閑情逸緻調理花草的性格。他家院子裡的花——還能有什麼花？

琴酒根本不想浪費時間看監控。在玩弄技術設備的方面，那個能躲過組織十幾年追殺的男人，肯定更有話語權。伏特加随手放的那個小攝像頭，對方處理起來不廢吹灰之力。

他甚至不想考慮組織今晚這個任務要怎麼完成。為一塊純靠營銷炒出價格的礦石，和一個完全沒有證據的傳說——為這種無聊的事興師動衆，純屬年老昏聩才能做出的指令，本來就讓他感到極其厭煩。

他現在想的，驅使他行動的，唯一的念頭是……聶展青已經知道了那個林庭語的所在。

一件好事是，蘇格蘭那個安全屋離鈴木塔不遠，他現在趕過去也花不了多少時間。這原本正是琴酒選擇那裡落腳的原因，休整一下就可以上戰場了。

而一件壞事是——他之前讓貝爾摩得把那個人，最像杜淩酒的那一個，送到了那裡。

現在貝爾摩得不知道怎麼，居然落到了聶展青手裡。

如果是一般的日本警察或者極道打手，以貝爾摩得的身手應付起來綽綽有餘。

但如果是聶展青——琴酒很清楚這個人的實力。對方有備而來，貝爾摩得絕不是對手。

會打這一通電話來挑釁，很可能人就站在安全屋裡，大局已定了。

我家後院的花……嗎？

雖然沒有了熟悉的氣味，但依然被認定為那個人。而且這種認定是來自聶展青，一個圈禁也庇護了林庭語将近二十年的人。任何仿冒品想要騙過聶展青絕無可能。

聶展青肯定是聞不到那種特别的氣味的。除了琴酒以外沒有人聞得到，連林庭語自己都不行。

是什麼讓聶展青能夠認定……是那個人醒來，對上了暗号或者隻有他們知道的某些秘密嗎？

原本琴酒也是這麼打算的。把事辦完，回到自己地盤上，弄醒人，問話。這種秘密在他和杜淩酒之間多得是，足夠揭穿任何僞裝。

但他沒來得及。聶展青做到了。所以那個人，确實就是五年前死去的杜淩酒——

因為死在他手上，所以連他們之間那種獨一無二的聯系，也一并丢掉了嗎？

***

萩原研二坐在車裡。

他雙臂交叉，伏在方向盤上，隻露出一雙在路燈下熠熠生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那輛剛剛發動的黑色保時捷356A。

“最套路就最有效——艾德勒先生，請為我帶路吧。”

他摸了摸腰後的槍，慢慢地、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等到保時捷消失在前面的路口轉角，也發動了自己的車輛。

***

蹲在配電箱前的松田陣平感到褲袋裡震了震。

他又掃了一眼前面的設備，确認所有機櫃都運轉正常，沒有被加裝什麼會導緻定時跳閘的機關，就起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