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樣迎面诘問,席悅第一反應就是慌張。
可慌張過後,她又迅速回過神來,她是借錢的那個啊!怎麼話從許亦潮嘴裡說出來,她突然有了種欠錢不還的心虛?
尴尬了幾秒後,席悅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前幾天太忙了。”
許亦潮擡腿走進來,停到祁統身側拉出了一把椅子。
一張長桌,兩邊陣營,席悅鼓搗手機的指尖略微停頓,隻是用餘光略略掃了下,這三堂會審的情景,不由讓人屏息凝氣。
她加快手上的進度,打開微信——通訊錄——新的朋友,流程逐一走過,終于找到那個眼熟的袋鼠頭像,來不及慶幸,因為她點進去時,顯示申請已經過期。
席悅擡了擡眼,對向的許亦潮剛好也在看她。
大約是因為剛剛睡醒的原因,他疲沓地坐着,慣常不近人情的臉也被背光渲染得柔和了些,挑眉問:“過期了?”
那一臉的洞察秋毫讓人幾乎說不出話。
“......對。”席悅握着手機,聲音帶着禮貌的歉意,“我剛剛驗證,你通過一下吧。”
許亦潮垂眼看了下手邊的手機,也沒動作,隻淡着嗓音道:“知道了,先面試。”
“對對。”旁邊的祁統總算能插上話,“先面試先面試,你倆那60塊錢的小賬面完咱們再慢慢算。”
許亦潮聞言睨了他一眼,沒說話,可那張清隽面孔上寫滿了“有你什麼事兒你還慢慢算上了”的疑問。
祁統擁有着屏蔽一切讨厭信息的能力,就跟沒看到他的表情似的,拉開椅子起身,一邊嘀咕着“你簡曆呢”,一邊走到旁邊的玻璃書架前翻找。
“上回被老窦拿去墊泡面了,我給拿回來,後來放哪兒了......”
席悅本來正襟危坐,聽到他嘀咕的話就要打開自己的背包:“要不别找了,我還帶了幾份......”
話還沒說完,祁統就大喊了一句“找到了”,然後就從旁邊那台合上的筆記本中抽出了一張紙。
“怎麼夾到你電腦裡去了?”他把那張簡曆拍在許亦潮面前,“我都看好幾遍了,你看看吧。”
許亦潮沒有回答他第一句的問題,撚起那張紙,懶懶散散地坐直身體。
在僅有的幾次照面中,席悅不僅從鐘若缇口中得知了他的創業經曆和感情故事,還親眼見證了他待人接物那股子不上心的刻薄勁,雖然她不是有意探聽,但這些信息确實以這樣粗暴的方式進入了她的腦海中,構成了一個她對他的初步印象。
她自覺對他不算完全陌生了,可許亦潮卻除了那次借錢之外,并未真正注意過她的存在,現下要以簡曆的方式将生平攤開在他眼前,席悅不自覺挺直了脊背。
那些莫名其妙的巧合并沒有将她作為一個求職者的緊張驅散。
手指抖了抖,紙張發出“嘩啦”的聲音。
許亦潮煞有介事地浏覽,時不時抿一下唇線,開口問時并沒有看她:“寫過漫畫劇本?”
“初中給《少兒漫畫》供過兩年稿。”
席悅小時候是真做過動畫編劇的夢,為此還讓席青泉給她報了作文班,嘗試給漫畫雜志投稿,算是她曲線救國的一個方法。
許亦潮目光悠長地投過來:“自己沒畫過嗎?”
“以前是有嘗試過......”
席悅想起自己嘗試的結果,堅定地搖了搖頭:“我沒系統學過繪畫,畫得不怎麼好,不過小說有堅持寫,昨天晚上發給他了。”
被她指着的祁統忙點頭:“對,我看了兩篇,短小精悍,類型也很豐富,東方幻想西方魔幻什麼的,她寫得真挺不錯,遊戲文案應該沒問題。”
“......”席悅抿唇看他,或許咱們可以把這個後門開得稍微隐晦一些呢。
許亦潮不知怎麼想的,聽她說完後就“哦”了聲,拖腔帶調的樣子,好像還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似的,随後就把簡曆放下,單手撐着桌面站起來,寬展清瘦的上身立刻遮擋了大半光線。
“不介意再寫點東西看看吧?”
席悅隐在他制造的陰影下,老實搖頭:“不介意。”
他走到書架旁,抽出剛剛被祁統随手放到一邊的筆記本,放到席悅面前,随後俯下上半身,掀開電腦,修長手指在鍵盤上敲了兩下,打開了空白文檔。
“玩過《迷失雲合》嗎?”
許是因為剛剛洗漱過的原因,他身上散發着淡淡的香味,類似于電梯裡的那次,混合着草本和柑橘的清新味道,悠長地萦繞在鼻尖。
兩人的距離之近,席悅稍一擡眼,甚至能看清他流暢鋒利的頸線上凸起的喉結。
“玩過。”她不動聲色地往後撤了些距離。
許亦潮恍若未覺,将鼠标推至她手邊,淡然開口:“如果在結局前再加上一個關卡,你要怎麼設計劇情、角色、場景和裝備?”
席悅愣怔地看着他:“現在寫嗎?”
許亦潮雙手插兜,朝電腦輕擡下颌:“随便寫。”
“......哦。”
席悅将電腦拉到自己面前,看着空白的文檔,一時并沒有頭緒。
《迷失雲合》是去年年初的遊戲,剛發售時确實稱得上橫空出世,風靡一時,但此類單機遊戲的特點很明顯,最多三四天就能走完所有劇情,就像讀完一本小說,通關之後除非是真愛粉,否則便很少會再打開了。
席悅當時熬夜玩,在線21個小時後就解鎖了大結局,眼下都過去快一年,雖然她中間又打開過幾次,但這會兒還是不如剛玩的時候記憶深刻。
擡頭看長桌對面的兩個人,祁統拿着手機,大約是把她昨晚發的短篇找了出來,拖着椅子往旁邊挪了挪,許亦潮半垂着頭,面對着他的小聲嘀咕,表情是有些略微不耐的,但目光卻停在他的手機屏幕上。
窗外的陽光更烈了些,角度偏移後穿過了槐樹的新芽,點點光暈落在他的頭發上,更加柔軟而蓬松。
席悅的目光不算明目張膽,更何況她在構思時總這樣胡亂巡睃,可許亦潮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遊離,薄白眼皮掀起,淡淡的視線就這麼投了過來。
沒什麼情緒的注視,兩人四目相對,席悅卻宛如上課發呆被老師點名了一般,冒出幾分心虛之後,她迅速在鍵盤上敲下了第一個字。
低頭的瞬間,她聽見對面傳來的細微聲線。
許亦潮似乎是沒什麼意義地扯了扯嘴角。
......
二十分鐘的時間,祁統就像屁股長草了一般,在會議室裡進進出出,一會問要不要喝水,一會兒去拿了份早餐坐旁邊吃,大蒜小米粥,味兒還特别沖。
席悅眼觀鼻鼻觀心,敲下最後的句号之後,清了清嗓子。
“你好,我寫完了。”
那倆一動一靜的身影瞬間凝住。
祁統還在喝粥,捏着柄塑料小勺,滿眼震驚:“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