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姜眠昙示意他低頭，然後點上他的眉心。
一道清涼的真氣鑽入他的靈台，姜眠昙的低聲道：“這裡早就被精怪的場占據，陰氣極重，純陽之體被場排斥在外，自然什麼都看不到。”
姬九叙覺得周圍的溫度急速下降，眼睫一垂，他看見姜眠昙唇角的冰晶，一閃而過。
再看去，眼前的景色已經變了。
原本烏漆嘛黑的驿站此刻燈火通明，屋檐下的燈籠散發着藍色的幽光。
而驿卒的身邊，一隻黑狗在夾着尾巴，朝着他們狂吠。
姬九叙看看門上的黑狗血，再看看黑狗，眼中閃過一絲憫然。
姜眠昙朝着門邊走去，黑狗猛然沖上來，缺牙的狗嘴從栅欄門上伸出來，無神的眼睛亮起藍光。
“修行不易，何苦為此？”姜眠昙指尖凝着一簇真氣，黑狗退後，後腿開始打顫。
驿卒還在念叨，“進不來，進不來......”
姬九叙問：“師尊，這條黑狗叫什麼名字？”
姜眠昙側頭，“你看它會說話嗎？”
“倒是未必，但我想，驿卒的護身符，其實是這條黑狗在守門，驿卒如果叫它開門，它才會離開。”姬九叙從背後的褡裢拿出一條烤魚。
逗引黑狗一番後，黑狗的口水滴滴答答垂到地上，但還是不肯上前。
外面的風越來越大，隐隐夾雜着嗚嗚咽咽的哭聲，時不時有哭聲忽然響在耳邊，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姜眠昙微微側頭，“倒是不難。”
她指尖真氣化成鞭子，纏到驿卒身上，指尖一勾，驿卒就到了他們身邊。
“我等都是散修，你再看，這裡是哪？”姜眠昙松開他。
驿卒揉揉眼，“大黑呢？我的大黑怎麼不見了，它不會亂跑的。”
剛才燈火通明的驿站轉眼變得破敗，再看門邊，哪裡栓了馬？隻有一灘幹枯的血迹。
姜眠昙讓驿卒走在前面，幾個人進了驿站。
黑狗龇牙咧嘴，阿鳳沖出來，頓時把黑狗吓得躲開老遠。
沒了鬼遮眼，驿卒盯着破洞的燈籠看了一會，然後捂着臉哭了，“我的大黑......”
驿站裡面結了蛛網，散發着不太好聞的黴味，桌椅倒是幹淨的，想來驿卒也有打理。
姬九叙攤開褡裢，取出兩匹苎麻粗布墊在凳子上，又在桌子上擺了兩個水囊，一盞從密室帶出來的燭台。
他不甚熟練地馭火，将烤魚串上樹杈，“宮中的廚子最會做烤魚，可惜不耐放，我隻帶了兩條，師尊趁熱吃。”
他斬下半條烤魚，放到門後，看了眼門口的黑狗，關門時留了一條門縫。
“舒坦，還是小五最貼心。”阿鳳咬一口烤魚，起身在苎麻墊子上轉悠兩圈，踩出來一個小坑，然後窩進去。
姬九叙拿出一個小鐵鍋，燒開水後将杯子燙了一遍，“以往師尊出門，也會投宿嗎？”
他看着姜眠昙隻動了茶水，擡手續上。
阿鳳很是随意地一揮翅膀，“哪能呢？主人都是直接找到大妖的老巢，讓我把那妖吃了，然後我們就能住進去啦。”
姬九叙露出一言難盡的神情，微微搖頭，又給烤魚翻了面。
驿卒端了粥過來，“修士老爺們，有吩咐再叫小的。”
姬九叙攔住他，“撫州出了何事，這裡離中州不過百裡，為何無人去找萬劍宗求助？”
他記得坐鎮撫州的宗門是萬獸宗，宗門絕學是馭獸，撫州有着十餘頭瑞獸火玉獅王。
除了護衛撫州之外，也有一層拱衛中州之意，按理說撫州太平多年，怎會也落得如此？
驿卒歎氣，從旁邊拉了一條長凳，“我這腿久站不得，容我僭越，坐着跟你們說來。”
原來這事出在二十日前，撫州城城主貼了告示，想要招婿，要求是必須測出來有靈根，能踏入修煉一途的年輕男子。
“這年頭，狀元郎都不值錢，誰家的孩子能被宗門看上，才叫飛上枝頭變鳳凰。”
驿卒起初拘謹，但姬九叙遞過來烤魚與溫茶之後，他敞開話匣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黑狗蜷縮在他腳邊。
“城主将全城的男子都測了一遍，結果隻測出來一個八歲男童，但城主還是将那男童接入府中，昭告全城，日後這就是城主女兒的童養夫。”
姬九叙笑了，“這世道，無奇不有。”
驿卒歎氣：“誰說不是呢？但這事還沒完，又過了十日，城主府來了一位劍客，說是替商人押镖。”
姬九叙有了不妙的預感。
“劍客瞧着三十來歲，修為了得，一來就點石成陣，城主當即宴請劍客，聽說劍客沒有家小之後大喜。”
阿鳳噗嗤一聲笑出來，“城主是不是還說，劍客除了窮了點，什麼都好？”
驿卒連聲：“對對對，劍客的衣服都磨出毛邊了，來了之後開口先談生意，陣法符咒都定了價錢，我娘是城主夫人身邊的嬷嬷，親眼看見劍客幫府上修了一根椅子腿，還要了十文錢。”
驿卒喝着茶，“城主當即決定招劍客為婿，但劍客拒絕了，三日後劍客要走，城主設宴，實為撮合。”
“那夜城主府請了很多樂師，屋裡隻有劍客和城主女兒，外面是堵着門的城主還有下人，怪事就是這時候發生的。”
驿卒壓低聲音，“其實說來是城主府的陰私，我娘說，城主女兒剛生下來時，缺氧，瞧着活不下來，城主夫人去求了萬獸宗的道長，花了大價錢才買來一塊血玉，據說是用山魈的心頭血煉成的，不可離身。”
“結果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守着屋子，也親眼看着兩人映在绫窗上的影子，都沒有動過，但血玉就是不見了。”
阿鳳一拍額頭，“果然，大師兄的命數也太靈驗了。”
姬九叙想起張明遠曾說，朝露宗的門徒都是五弊三缺的命數，想來大師兄，命裡缺錢。
驿卒說：“血玉丢了，城主女兒一病不起，更慘的是血玉裡封着的山魈精魄跑出來，專吃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