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罪心虛地别過臉:怎麼也不委婉一點……
比祁擒住她的下颌,把她的臉又轉了回來,微微俯下身,目光與她相齊平。
“懷罪,你為什麼對妖界這麼情有獨鐘啊?”
他真心實意地看着她,語氣也比平常認真很多,不像是打趣,而像是在誠懇求問。
故而為了不辜負他,懷罪也很認真地思考了,目光炯炯地回答道:“因為他們長得好看。”
“……”
食色,性也。
比祁直起身,不服氣地吐了吐舌頭:“幻化成人形,不都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嘛!有什麼好稀罕的!”
“可是看着就容易讓人開心啊!”懷罪一撫掌,滿臉星星眼,“在冥府的時候,我最喜歡的就是後土娘娘和地藏王陪我吃飯了,若是他們兩個人一起來,吃得就更香了……”
話還沒說完,她突然兩手捂住嘴巴,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眼睛骨碌碌地掃視了一圈,見沒什麼異樣,這才心有餘悸地稍稍放下些心。
沖動了,口無遮攔了……
“你可千萬不要說出去啊!”懷罪低聲央求他,“我也絕對絕對沒有說泰山君他們又老又醜的意思……”
看她那風聲鶴唳的樣子,比祁忍不住陪她擡杠。他清了清嗓子,沿桌坐下:“保密和去妖界,你選哪個?”
懷罪一聲驚呼,走上前猛一拍他的肩膀:“比祁,你學壞了,你威脅我!”
比祁直發笑:“選一個嘛,我想知道。”
“你……”
她恨恨地剜了他一眼,卻不得已受他的牽制,兩手捏着耳垂撐在桌上,瞑目開始痛苦地進行取舍——
讓泰山府君他們先委屈委屈?日後回了冥界,再好好補償他們?
可是他們一把年紀了,臉上的褶子深得都能夾死蚊蠅,若是胡思亂想起來,那幾顆并不頑強的老心髒承受得住這樣的打擊嗎?
那……放棄妖界?日後有機會再來拜訪?
可心心念念了這麼久,好不容易半隻腳要跨進去了,一想到不得不硬生生地再退回來,懷罪心裡就膈應得像有貓爪子在撓。
她覺得自己這顆年輕的小心髒不一定能承受得住,到時候誰給誰送終,真不好說。
啊啊啊!要是有一朵花就好了,她還可以用摘花瓣這種淳樸的法子來聽天由命。
這邊正抓心撓肝地抉擇着,另一邊,罪魁禍首卻很悠閑,以手托腮,歪着頭靜靜等待她的回答。
“想好了嗎?”
懷罪睜開眼,沖他氣呼呼地來了一拳:“不去妖界了,你必須給我保密。”
力道不大,隻稍作警示作用。
聞言,比祁隻是繃着唇低低地笑,算不上放肆,讓懷罪想找他的茬都不太充分。
他就這麼看着她笑,無聲地,沉默地。最後,笑意一點點褪盡,神色緩緩歸趨于平靜。
很久很久,他問——
“那……我和妖界,你會選哪個?”
懷罪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問,也不知道他是為了求證什麼,可從他屏息凝神的臉色來看,又似乎不是随口一說。或許前面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鋪墊,兜兜轉轉,隻是為了問這樣一句沒什麼意義的話。
好沒歸屬感的一隻小狗……
她承受着他踧踖不安的眼神,凝望之間,目光絲絲縷縷地交織着,于無形中生出一朵缱绻的花,花瓣舒張,翠葉沉默,蔓生出馥郁的香意,在溫熱的鼻息中緩緩升騰。
恍惚間,懷罪想起了人間無人問津的流浪狗,從被抛棄的那一刻,它們不得已成為了天生的乞愛者。
“我選你。”
幾乎沒有什麼猶疑,答案比上一個抉擇來得果斷得多。
比祁的眸光微微顫動,仿佛初春薄冰下翕動的波紋,一圈一圈,隐秘地流入自己的心裡。
袖間的手緩緩擡起,他抿住唇,喉結無聲地滾了滾,目光長久而緘默地落在她的額頭、眉眼、唇瓣、臉頰。
他想要觸摸她。
然而就在下一刻,殿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低沉的叩門聲。
懷罪被吓得一激靈,下意識扭頭看向殿門。
這麼晚了,慈恩也已經美美下地獄了,哪位不速之客會在這個時候來呢?
“誰啊?”她脆生生地問了一句。
殿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
“是我,流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