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荊的行為并非一時沖動。
他離開薛牧山二人,前往元家族地,是因為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在靈居界,元家這一代的少主本是元钺,他意外身死之後,一母同胞的妹妹元戟才繼任成為了少主。可在幻境之中,正好相反……元戟才是少主。
“至于她那個生來體弱的哥哥,雖然薛先生不知道姓名,卻有八分的可能就是元钺。幻境再奇怪,也不會憑空冒出一個陌生人。
“這樣一來,元钺沒有出現在渡落山也就有了解釋,因為他生下來就無法修行,不可能被接引入山。一切的事情,以他為源頭,都發生了改變。”
趕路途中,卞荊在心中暗想,似乎隐隐抓到了幻境的關鍵。
“那麼,想要摸清幻境的底細,就必須要去見一見這個‘元钺’。”
于是,夜以繼日地趕了三天的路,卞荊終于來到了靈居界的西面。
臨近西荒之處,有一片自西南向東北延伸的峭壁。
其深千丈有餘,幾乎深不見底。若是站在峭壁邊沿向下望,隻能看見濃霧與黑暗相互融合,阻絕了一切對于西荒的窺視目光。
不過,一般人也沒有機會站到峭壁邊上。
因為這不僅是靈居界與西荒的分界,更是元家的族地所在。元家族人世代戍守西荒邊界,禁止任何人私自翻越。
古樸的建築高低錯落,大大小小的庭院群沿着峭壁一路修建,屋舍成百上千,簡直數不勝數。青灰色的琉璃瓦鋪在各式屋檐上,在日光下色澤瑩潤。遠遠看去就像是一條中間寬兩頭窄的黑色緞帶,鑲在深不見底的懸崖邊。
與其他世家不同,元家周圍沒有受其庇護的大小宗門,隻有橫亘千裡的荒山,不見人煙,因此顯出幾分遺世獨立的寂靜。
族地外也沒有設立城牆之類的防護建築,縱橫交錯的青石闆路串聯在街巷之間,一直通往某座幽深的宅院。
卞荊此前從未來過元家族地,隻在他人口中聽過些許傳聞,因此,即便他能準确找到這裡,心中也隻有一個模糊的概念。
穿過一片繁茂的樹林,卞荊輕而易舉地進入了族地,沿着一條無人的巷道,朝更深處走去。一邊走,一邊思索接下來的行動。
其中最關鍵的就是,元家族地這麼大,他上哪兒找一個足不出戶的人?
據薛牧山所言,這個“元钺”生來靈脈殘缺,體弱多病到元家都束手無策,隻能養在族中,那他的行迹必然難尋,搞不好一年也出不了幾次門。
難道隻能以渡落山弟子的身份遞交拜帖,正式拜訪?
開什麼玩笑,先不說元家會是什麼反應,自己也沒有那麼多時間搞繁文缛節,趙瀞辭他們至今蹤迹難尋,拖得越久就越麻煩,必須盡快找到人。
至于找人詢問……不太行,私闖世家族地,罪名可大可小,還是不要讓人發現蹤迹比較好。
想着,卞荊往道旁的樹蔭躲了躲,避免高處的崗哨發現自己。雖然已經隐匿了氣息,但難保有感知敏銳的存在,要是引起注意又是一樁麻煩事。
好在有潛入東宮城的經驗,對于守備疏松的元家,卞荊如入無人之境,即便迎面撞上巡視的修士,他也有驚無險地躲了過去。
在街巷間來回逛了有一刻鐘,卞荊的身後忽然起了一陣風。
“誰?!”卞荊敏銳轉身,看向身後的同時,右手指間已經夾了三枚符紙。
大約數丈之外,一棵石榴樹格外茂盛,翠綠的枝條從院内探出,在磚牆外形成了一大片樹蔭。
而樹蔭下,站着一名七八歲的垂髫小童。
他赤着雙腳,穿一身青金色的衣衫,衣襟和袖口處繡着雲霧的紋樣。整個人澄澈而明淨,像是一尾從山泉中跳出來的小魚。
“貴客,我家公子有請。”小童雙手交疊,遠遠地行了一禮。
那姿态,一下就把卞荊震懾住了。
因為小童不僅舉止有度,連神态都十分穩重,行禮的動作更是簡直比二十歲的卞荊還像個大人。
“你家公子?誰啊?”卞荊開口問道,同時暗自提防。
這人無聲無息就到了自己的身後,顯然不是普通人。
“我家公子名钺,已恭候多時。”小童伸手引向另一條石闆路,“請。”
公子名钺?那不就是元钺嗎?
卞荊心裡一驚。
他果然在這裡!可他怎麼知道自己來到了元家?雖然心中有些猶豫,但眼下也沒有更好的選擇,與其在這裡亂竄,不如跟着去看看。
于是,二人一前一後朝着岔路走去,小童在前面引路,卞荊跟在後面,同時留意着周圍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