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夏暑,熱浪翻湧,火傘高漲。
溫柔時年六歲,跟着程昱去泳館學遊泳。
說是學遊泳,其實學完基本動作,溫柔就不肯再遊,她嫌累,又怕嗆水,連哭帶鬧爬上了岸,留程昱一人在泳池裡撲騰良久。
體驗課結束,教練摸摸程昱的腦袋,對秦美麗說:“這孩子有天賦,水感好,身體條件也好,适合遊泳。”
他又看看溫柔,也摸摸她腦袋,搖頭笑,“這孩子要學也可以,能強身健體。不過我看孩子自己的興趣好像不是很大。”
秦美麗望望溫柔蓮藕似的胳膊,以及鼓出來的小肚腩,咬咬牙,“報,給他們都報上。”
從泳館出來,秦美麗一手牽着一個娃。
溫柔有些憂傷,“媽媽,遊泳好累,我不喜歡。”
秦美麗比她還憂傷,“我跟你爸兩個比竹竿還瘦的瘦子,你怎麼跟吹氣球似的越來越胖?我們家族裡也沒有肥胖基因啊。”
前兩天剛被迫吃下被溫柔舔了好幾口的水果味軟糖的程昱告狀,“秦老師,因為溫柔總是偷吃糖。”
“家裡沒糖啊——”
“溫叔叔買了軟糖藏在櫃子裡,溫柔每天都偷拿。”
程昱打起小報告來,一點沒有愧疚之心,這個時間段,他眼裡隻有秦美麗,任何與秦美麗進行對抗的都是邪惡勢力。
眼見媽媽的臉都青了,溫柔又氣又怕,瞪着程昱,眼睛也瞪酸了,但是程昱神色自若、視而不見。
不過秦美麗并沒有罵溫柔,小孩子沒有自控力是很正常的,所以才需要大人嚴格把控。
是以錯誤的源頭來自于溫國興,她憋着一股氣,準備回去好好跟他掰扯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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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泳館不遠處,一家舞蹈機構開業大酬賓。
活動福利拉滿,一千四百九十九能上二十節課,課程任選,有現代、古典、芭蕾、爵士等等。
總之,挺劃算。
那時候還沒牛馬的說法,剛大學畢業的田紀蓉滿頭大汗站在街邊宣傳。
一邊發,一邊在心裡怨恨老闆的剝削,她一個月隻拿五千塊的工資,卻要在授課之餘,站街發傳單,這種事情,明明八十塊一天有大把學生願意幹。
遙遙地,有一三十出頭的女子牽着兩個孩子的手走來。
田紀蓉被太陽曬眯了眼,可她還是精準地瞄到了女子斜挎的LV老花水桶包,而兩個漂亮孩子,唇紅齒白,一看就養得很好,散發着被金錢澆灌出來的天真爛漫。
真好。她心想。
有些人出生就在羅馬。
心裡如此想,表面卻不動聲色,她殷勤地哈腰,挂笑,遞傳單的手繃得筆直,“你好,翩翩舞蹈了解一下——”
秦美麗沒有手去接,瞟了一眼傳單上加大加粗的金黃色字體——“體驗課9.9。”
她有些意動了,女孩子學跳舞好像也很不錯。
秦美麗低頭問溫柔,“想不想學跳舞?”
溫柔對學跳舞沒太大的概念,她其實什麼都不想學,她還小呢,隻想在家裡看動畫片或者去遊樂場瘋癫。
溫柔還沒答,程昱聞言,輕輕“嗤”了一聲,小小的年紀,毫無紳士風度,“秦老師,溫柔她太胖啦,跳起舞會像企鵝。”
秦美麗,“……”
溫柔,“……”
田紀蓉蹲下身子,伸手想摸摸程昱的腦袋,卻被他皺着眉頭躲過。
他極讨厭陌生人碰他。
田紀蓉僵了僵,還是輕聲細語道:“小朋友,男孩子不好這樣說女孩子的——你妹妹很可愛的嘛。”
程昱嗤之以鼻,溫柔卻同這個年輕漂亮的姐姐鄭重解釋,“不是哦,我是姐姐,他是弟弟。我比他大一個月。”
程昱翻了翻白眼,懶得理她。
溫柔繼續仰着頭,她長着星星一樣明亮的眼睛,嵌在軟糯粉潤的團子一般的臉上,煞是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