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很少有雪天，就算是偶爾經曆的寒冬，雪也不會太長久地停留。

去吃酒那一天，坪裡的雪已經化了。

山野間遺留着白色，空氣反而更幹冷。

正喝着茶的顧輕舟突然被剛上完禮的老爸薅了一把。

“你去幫忙上一下禮薄，我和你叔叔去抽根煙。”

顧輕舟頭頂冒出三個問号，緊接着又被扯着棉衣帽子提溜起來，當着一桌長輩的面也不能拒絕。

好在上禮薄并不是什麼難事，問清楚上禮人的名字，寫上金額就完事了。

顧長烨和負責這一項工作的叔叔站在她身後，有一搭沒一搭聊着，煙味飄在空氣中，顧輕舟隻覺得嗆人。

“大學生好啊，字寫得這麼漂亮。”叔叔誇了一嘴，顧輕舟沒心思理會。

一支煙的功夫并不長，轉眼叔叔就打算重回崗位。顧輕舟記完最後一筆，從椅子上起身，看見路口又停了一輛車，一個遠看就很年輕的女人走下來，之後跟着宋忱。

顧明磊不知道從哪冒出來，手裡捧着長輩勸的各種零食。他衣服口袋不大，所以一股腦塞給了顧輕舟。

宋晴雲走近時，顧輕舟正彎腰撿掉在地上的糖果。

再擡頭，她看見了站在宋晴雲身側的大伯。

“大伯，伯母。”顧輕舟喊，顧明磊也跟着喊。

宋晴雲有些疑惑，眉目間是與宋忱相似的溫和。大伯向她解釋兩家的關系，說:“初三來拜年的時候你正好不在，這妹夫兩個孩子。”

宋晴雲上上下下将顧輕舟打量了一遍，開口聲色清潤:“長這麼漂亮？好高喲。多大了？”

“十九，剛上大學。”顧輕舟答，藏在口袋裡的手用力擠壓着一顆糖果。

這是宋忱他媽啊。

“和宋忱差不多大。”宋晴雲斜身，露出藏在身後的宋忱。

宋忱打了個哈欠，像是剛睡醒不久。

顧明磊沒再執着手裡的糖果，飛撲過去，一個一個“承諾哥哥。”

宋忱彎腰抱住他，一副哄孩子樂在其中的表情。宋晴雲的眼神卻依舊和固定在了顧輕舟身上一樣，甚至比剛見面時還要明亮。

她伸手在顧輕舟肩際捏了捏，透過棉服柔軟的觸感，感覺有些空。

顧輕舟杵在原地，想躲又不能躲。

“在哪上大學呀？”

“長沙，芙蓉大學。”

“那可是好大學啊。”

顧輕舟點頭，“是吧。”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伯在上禮的緣故，宋晴雲就是不肯走，逮着顧輕舟不放，查戶口一樣将她各種情況問了個遍。另一邊的顧明磊拉着宋忱說悄悄話，顧輕舟不敢分心去聽，生怕給新伯母留下不好的印象。

“聽說你還認識宋忱？”宋晴雲問。

如果是前面的問題還隻是無關緊要，顧輕舟大可實話實話從容自若，但問到宋忱，顧輕舟明顯有些慌神。

“啊，對。”顧輕舟硬着頭皮回。

“聽你伯父說的。”

好在大伯及時上完了禮，按照流程應該帶着人去小客廳喝茶，宋晴雲沒往下繼續聊，隻在顧輕舟肩上又拍了拍，全然不知顧輕舟一顆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伯父伯母去喝茶，哥哥我要和你坐一起。”顧明磊跟長宋忱身上了一樣，領着人往小客廳走。

顧輕舟松了口氣，看向全程旁觀的顧長烨。

“這新伯母還挺喜歡你咧。”

“你從哪看出來的？”顧輕舟問他。

“她一直在笑啊。”

“哪個長輩不在笑？”

“人家聽見你是重本的肯定羨慕得笑啊，你給你爸長面兒了。”

顧長烨回的有些莫名其妙，但顧輕舟此時隻想找個無人在意的角落躲起來，避開宋忱和宋晴雲的視線。

她想見到宋忱沒錯，但她想見的是賽場上的宋忱。

追星隻需要追一面，朋友的前車之鑒告訴她，有些人并非你看見的那樣美好。她害怕了解之後宋忱也會有自己無法接受的一面，也害怕和宋忱有交集之後自己會觸犯他未知的雷點，讓他覺得自己的粉絲居然是這種人。

可她自問，自己并沒有什麼不良癖好，屬實是想的有點多。

小客廳沒法去，顧輕舟繞着房子前前後後轉了一圈，挑了一個還算靜谧的地方等待開席。

沒有人打擾，但她總感覺有個定時炸彈在等她。

過了有一會兒，親戚開始招呼人去吃飯。

顧輕舟是打算去找老爸老媽，以往吃席都是坐在他們身邊的。

但這個想法被沖出來的顧明磊攔腰截斷，顧輕舟忘了有他這一茬，被硬拉着去他已經占好的座位。

堂屋坐滿了人，四方的桌子鋪了紅色塑料布，還沒開始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