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下花樹的枝幹,那些紅的粉的白的,濃的淡的淺的花枝就随着風的擺布晃晃蕩蕩顫顫巍巍流淚,垂下一匹匹濕潤的錦緞。門前花木如織錦繡,門後雨簾潺潺,帶了花朵香味兒的雨水飄到窦嬰臉上脖頸上,讓他眼前一片濕潤。
“文帝是仁慈的,他不讓那些貴人受辱。”窦嬰感到自己快說不下去了,腦袋昏昏沉沉,身體沉重得像灌了鐵水,劉徹就地折下花枝送到他鼻下,“嗅一會兒吧,這會令您好受點。”
窦嬰搖搖頭,“我想我不要需要。”他隔着帶有露水的花枝瞧劉徹,發現在濛濛水霧中劉徹與故去的臨江王更相似了,他用一種半夢半醒的口氣對皇太子說:“您與我的一位故人很相似,都很敏感,思慮很重。”
窦嬰把車簾全掀起,讓冰冷的雨水也澆到自己發髻臉上,這樣他的眼淚就可以順着雨水肆意流淌,“都怪這場不通人性的東風,她吹幹了荷葉上的露水,吹落了枝頭的繁花,吹沒了頑石上疊得整齊的春雪,吹白了我的頭發又吹來綿綿春雨,叫我說了癡話。”
“您别介意。”窦嬰沒忍住又添了一句話,“但是您和他真的很像。”
“我不介意。”劉徹臉上的水迹沒有幹過,窦嬰隐隐約約猜到這是為什麼,他聽到劉徹緩緩說:“雖然您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個這麼說的人,但是以您和他的深情厚誼,我相信您沒說謊。”
窦嬰心中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您是因為失去親人傷心才來找我的嗎?”
劉徹斷然否認,“不,您猜錯了,我是因為接連喪失親人感到很困惑才來找您的,我知道您也遭遇了這樣的苦痛,或許和我一樣想要找些依靠寄托哀思。譬如,想辦法再見他們一面。”
窦嬰忍不住譏笑道:“即将坐擁四海掌控五嶽的人也會對什麼人戀戀不舍嗎?”
“無關不舍,隻是想要見上一面。至于見面了要說什麼話做什麼事我也不知道,隻是希望能見一面。我來到這裡既是因為連綿不斷的春雨,也是因為我心中這個沒法兒了卻的執念。說實話,我看您就好像看到我想見之人的影子。”
“您走吧。”劉徹下了命令,“雨越下越大了,春天也快結束了,留在此處徒增傷感不如歸家。我也該走了,就不送您了。”
他們默契地沒有提及正在長樂宮憤怒的窦太後,和還在椒房殿惴惴不安的王皇後,好像他們相逢真的隻是偶遇。當兩輛馬車和追随在車駕後的侍從即将分别時,騎着快馬的使者越過他們疾馳向前,飛揚馬蹄跨過水坑的同時傳達皇帝足以将春雨烤幹的怒火。
刺殺袁盎的刺客果然藏在梁王的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