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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煙纏絲繞(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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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下的山川漸漸遠去,被狂風刮倒的落花、瓦當還有翠羽都被檐下的侍女收拾齊整。當垂落的帷幔掃到阿嬌臉上,她的眼珠動了又動,才在大約一盞茶的後清醒過來。

她感到一雙柔軟的手在撫摸自己,先觸碰到眉毛,後沿着鼻梁一路向下,這滿是柔情的觸碰令她想起前一晚發生的事,心中生起十萬分的後悔與憤恨,因此想也沒想就拍掉了這雙手。

館陶公主嚴厲的聲音登時響起,“還不起來!”她吃了一驚,正要起身,卻看見眼前楚服那張帶着譏诮笑意的臉。

“皇後,您夢到什麼了,睡了這麼久。整整一天您都在是在床上度過的,如果沒有我叫醒你,恐怕你今天也不會醒來。”楚服拍了拍手,“我要給您一個忠告,您那個精力充沛的丈夫不喜歡一個病殃殃的女人,您最好像過去那樣鬥志昂揚。”

楚服湊近阿嬌,低聲對她說:“别朝我瞪眼睛,要瞪就瞪皇帝去。我和你打賭,他一定喜歡你這幅樣子。”

阿嬌把自己的玉搔頭扔向楚服,楚服側身躲過,玉搔頭掉到地面發出一聲脆響,化成碎片。“我快要死了,”阿嬌大喊道:“我有時候睡上一天,有什麼卻怎麼都無法入睡。我整日整夜的後悔懼怕和擔憂,像個仆婦那樣歇斯底裡。”

阿嬌倒在床上,夢中劉徹衰老的容顔漸漸淡去,現實的憂愁反倒浮現在眼前,“你是個趁虛而入的小人,我真該一刀殺了你。”

“我是小人,那你就是蠢人。别再自怨自哀了,漢朝的皇後不應該像個鬥敗的公雞那樣塌在床上,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阿嬌怔怔看着帷幔,“你說你是越地的巫者,那你有預知未來的才能嗎?”

楚服淡淡道:“不是越巫有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而是人都有看到未來的可能。比如說一場沒有根由的夢,夢裡的人不說話隻做出幾個零碎的動作,就可能預告了你将來生活的一個場景。别太把那當一回事,根據我的經驗夢境裡不會有太多有關于未來的事情,而且它往往不會告訴你好事。”

“好事,”阿嬌喃喃道:“什麼才能算做好事?我年少時以為當了皇後就是好事,現在卻覺得度日如年。我的丈夫他愛我嗎?或許當你和我躺在一張床上時,他正在另一個女人的懷抱中休憩。愛情來得真奇怪,我不覺得我對他毫無了解,但對他總是有種說不清道不來的期待。一想到我的期待落空,我的心就枯萎了。”

“這是件好事。”楚服打開帷幔,帷幔外的天光完全是一片混沌,“你不接受期待落空,說明你的前半生全是如願以償。會有很多人羨慕你的,比如說衛子夫,她一次願望落空,差點沒老死漢宮。”

“衛子夫老死漢宮?”

“是的,老死漢宮。”

阿嬌凄涼地笑了一聲,“其實衛子夫的美夢不該一入宮就破碎的,假如沒有我。皇帝曾經許諾我不去平陽公主家,不去見她蓄養的那些歌妓舞女,可是他還是在另一次機會中溜去那些淫窟。我恨他背棄對我的諾言,因此将衛子夫幽閉在離宮别院,那些地方皇帝一年也不會經過一次。衛子夫很會唱歌,還會自制曲調,因此她在那些被冷落的時日裡沒少給皇帝寄她自制的曲目。你應該聽聽那些歌,真是纏綿曲折,令人落淚。”

“我像貓玩弄耗子那樣玩弄着她,卻在忽然的一天喪失了所有興緻。當時衛子夫已經被我磨得毫無鬥志,她用皇帝賞給她的黃金讨好我派去的細作,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清掃永巷的街道。對于一個曾經妄想成為皇帝寵妃甚至是皇後的女人來說,這樣毫無希望的生活比死亡還可怕。”

“看到她那樣,我索然無味,幹脆放過了她。”阿嬌走出帷幔,看到落日下的長安,長安城像是一座黃金燒熔成的城池,輝煌壯美。

如果不走近長安,無知的人或許會真的以為她像外表所顯示那樣,是一座史詩般的金湯名城。隻有生存其中的人才知道這座城中裝載着多少破碎的夢境。

“我夢見老去的故人,他說我是他金屋中永久的女主人,可是有誰可以抱着一間空房子度過餘生呢?如果真有那一天,那就讓死亡快點索走我的性命。”

“我天生有着一種激烈的激情,也不知是從誰身上得來,但總是像火一樣燒灼我的脾胃和血管。與其枯槁般活着,我倒更願意轟轟烈烈地去死。我是如此厭惡沒有生機的生活,以至于我忘記對衛子夫的嫉妒和厭恨,放了她一馬,讓她有了翻盤的機會。”

阿嬌站了起來,她身後的長安城便矮了下去,她和這座城是如此不匹配,以至于後來的人們很難想象她居住的金屋就在長安。

她直率天真,不善于忍耐。對憎恨的人,哪怕對方是尊貴的平陽公主,甚至是皇帝本人,她也要用漠視和輕蔑的态度去對待他們。至于衛子夫這樣的小人物她更是決不理會,似乎和這位昔日的歌女多說一句話,都會辱沒她的身份。

阿嬌的臉上似乎長了一副沉重的面具,她喜歡用冷冰冰的表情來掩蓋她内心火一樣的熱情。她不關心太皇太後和皇帝之間的勾心鬥角,也不理會衛子夫和她那些新擁趸的陰謀,她總是做一些不該做的事情,比如說拒絕和皇帝和好,即使這是館陶公主和太皇太後共同的心願。

在她這裡愛和恨是如此泾渭分明,容不下任何含混。衛子夫就與她不同了,當衛子夫确認皇帝并不值得她愛時,她就理所當然地用心機和城府對付他,想攻克一座城池那樣攻克眼前的男人。

對于衛子夫來說最痛苦的不是愛恨風月,而是生存,她恨阿嬌,不僅僅因為阿嬌可以像劉徹那樣掌握她的生死,更因為在阿嬌的對比下,她是如此沒有尊嚴和自我。

如果沒有阿嬌,如果衛子夫一生都生活在平陽公主府,和她的母親姐姐一樣靠男人養活自己和自己的子女,那麼衛子夫永遠不會知道人可以擁有一項最基本的東西,那就是自己。

“我把我和衛子夫的一切都說給你聽,你也大概明白我和她的恩怨。你現在應該知道,我有一個怎樣怨恨我的對手了吧。”阿嬌說道。

楚服點了點頭,“差不多明白了。女人之間如果夾了一個男子,那她們之間的鬥争往往得流血。這不是女人的錯,而是男人的錯,因為他們能輕而易舉地折磨摧殘甚至是處死他們的女人,所以争奪他支持的戰鬥往往不擇手段,極其殘忍。”

阿嬌的臉色就像窗外的天光一樣慘淡,“就像你說的這樣,因為男人有太多的權力,所以圍繞着他的戰鬥源源不斷。我和衛子夫已經水火不容,”她眨了眨幹澀的眼睛,“或許我會在太皇太後的保護下赢得勝利,但我不可能永遠赢下去。”

“會有更年輕更聰明的女人湧入漢宮,說不準她們比衛子夫漂亮,更會唱歌跳舞,更能拿捏住皇帝。如果到了那一天,我或許會輸。漢室皇帝的原配似乎遭到詛咒,沒一個有好下場。”

“呂後的孫子都被文帝殺光,惠帝劉盈最開始迎娶的太子妃不知所蹤,文帝的代王後帶着四個兒子蹊跷離世,景帝的薄皇後無子無寵,退居冷宮。我可能不是那個例外。”

“你需要我為你做什麼?”楚服問。

“到我失敗的那一天,收斂我的屍骸。”阿嬌注視着楚服的眼睛,那雙眼睛裡的女人是如此憔悴疲憊,活像一個幾天幾夜沒得到休息的仆役。

這些日子她睡得很少,總是多夢,夢境裡光怪陸離什麼都有。她想起夢中衰老的劉徹,知道自己不是那個陪他到老到死的女人。

夢境是現實的倒影,她從冒着寒光的現實中嗅出覆滅的氣味,于是也就有了這個古怪的夢。夢中她與劉徹和解,但她永遠不可能懂那個人。這不是她的錯,這是時代和貪婪的錯,把她架在一把随時要被人踢倒的椅子上。

“我不是一個可以忍氣吞聲的人,我的丈夫又是一個城府深沉不擇手段的人,他不支持我,那我一定會輸掉所有戰鬥。作為一個失敗者,我注定不可能向勝者搖尾乞憐,所以你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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