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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煙纏絲繞(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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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母親的館陶公主被丈夫陳午抛棄了,作為女兒的陳阿嬌也即将被劉徹抛棄。這一而再再而三的命運足可以令一個冷靜的人憤怒,讓一個悲傷的人化為野獸,做出一切常人所難以理解的恐怖舉動。但是阿嬌隻能固守她自幼收到的教導,做一個真正高貴的、沒有任何縫隙的皇後。

“我真沒想到我能再次見到你,我還以為你已經去傳說中的昆侖山了。”阿嬌将桃子啃了一個角,淅淅瀝瀝的汁水淌了她一手。

“我不相信太一神,不喜歡西王母,不渴求不死之藥,同時沒有嫦娥偷藥之後的夜夜惆怅。”阿嬌拉了拉她快垂下地面的袖子,将背脊挺得很直,“所以堂邑侯和陛下如果對我有所希冀,還是趁早打住為好。”

“‘西望昆侖之軋沕洸忽兮,直徑馳乎三危。排阊阖而入帝宮兮,載玉女而與之歸。’”劉徹吟詠司馬相如的《大人賦》,随後轉頭看向阿嬌,像看一本十分易讀的書。當他說到玉女二字時,無論是阿嬌還是陳午都能聽到他說話時有明顯的顫抖。

劉徹看着這對相處如陌生人的父女,“你應該很久沒見過你父親了,趁現在這個機會好好和他說話吧。我先去長樂宮拜見太皇太後和太後,大概一個時辰後,我會重新回到椒房殿。”

“阿嬌,堂邑侯其實也不是真的想要去尋找昆侖山和西王母,他和你一樣不相信神仙鬼怪之事。我也是因為這才覺得你們兩個人應該好好談談。”

劉徹即将起身離開椒房殿時掃了阿嬌一眼,“西王母‘莫知其始,莫知其終’,長生不死,但她也會在绮窗下囑托周穆王‘将子無死,尚能複來’。我現在就要走了,你有什麼話要給我嗎?”

阿嬌照舊低着頭,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陛下自有一萬年的安康喜樂,我沒有什麼話要留給陛下。”

劉徹走後陳午逡巡着周圍的環境,他的神色呆滞麻木,整個人幹癟得像一塊兒朽木。阿嬌端詳着自己的父親,心中帶着些解恨的快意:不管眼前這個男人曾經如何傷害過自己和母親,他現在确确實實老了。

就算館陶公主親自坐在這裡目睹一切,也不會想到曾經讓她和成俊争得頭破血流的男人,會在未來如此衰敗枯朽。阿嬌把劉徹的九千萬錢甩給長街上叫賣的遊醫猾徒,陳午也把堂邑侯府多年累積的錢财白白交給方士。

現在他的财産沒有館陶公主十分之一多,權勢連阿嬌的百分之一都沒有,想到這裡阿嬌心裡沒那麼恨父親了。陳午是阿嬌血緣上的父親,親情上的敵人,敵人若是失了勢,那麼針對他也就有點太仗勢欺人了。

阿嬌有時候想想,她和父親一樣,都是懷揣千金遭遇騙局的嬰孩,隻不過她遇到的最大騙子是劉徹,父親卻是被整個世界戲弄。

陳午茫無目的地拿着一把錯金銀的青銅劍試圖清理朱牆外斑駁的花叢,阿嬌則低頭看着水池上掠過的水鳥。阿嬌正入神之際,突然“哐”一聲驚動了她。

阿嬌莫名其妙地擡起了頭,陳午則背對着她,用一種十分遲緩的姿态轉過身。他右手上還搭着劍柄,受了傷的左手則放在胸口和右手手臂之間,虎口處不停噴湧出血水。

他腳下的枯枝敗葉落了一地,手上不停滴落的鮮血則染紅了那些衰敗的花草,浸向大地。

阿嬌呆愣在原地,她看到陳午的大拇指和食指間有一道深深的裂痕,鮮血就是從這裡噴灑出來的。

那血脈相連的悸動讓阿嬌頭腦空白,四肢無力摔倒在地。她背脊處的冷汗濕透今日新換上的衣衫,眼淚汩汩湧出,就像山泉湧出山谷。“救人呀!”阿嬌躺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大喊:“好多血,要死人了,快來救人呀!”

楚服從長廊走入,她妩媚、冷靜,就算在危機的時刻也表現得不慌不忙遊刃有餘。閃耀的金光下她像秦國那些兵馬俑一樣牢牢守着自己的陣地。

陳午将自己那顆花白的頭顱轉向楚服,他沒有哭,沒有喊叫呻吟,甚至沒有求救,隻是十分冷漠地對楚服說:“巫醫,我這隻手恐怕完了。”

楚服端詳那道不斷噴湧出鮮血的虎口,“您該慶幸您憑借您的出身吃飯,就算丢了這隻手也不會餓死。”

楚服為陳午包紮換藥,她來的很及時,手法也專業老練,陳午卻沒有感激的意思。他沉浸在另一個阿嬌無法企及的世界裡,隻有偶然翻動的眼皮昭示着他還活着。

“我該怎麼辦呢?巫醫。”陳午說話時的腔調非常含混,像是很多年沒有和人正常交流過了。“我帶了竹簡和木牍,一直沒寫完。”

阿嬌翻開那些竹簡和木牍,《道德經》、《南華真經》陳列其中,還有獻給司命、四靈、牛郎織女、西王母、泰山府君的祭文,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她把那些都扔了,卻在中途停下大哭起來。她看到了,竹簡木牍裡的每一字每一行都是陳午替她寫的。阿嬌不是衛子夫,她有父親,父親不僅給了高貴的出身,還給了旁人無法代替的愛。

“你的事情如果我可以做主,那我絕不會送你入宮。”陳午那兩隻已經沒有靈性的眼珠子掃視着椒房殿,“花椒性溫有香氣,在冬天不僅可以驅寒,還可以淨化污濁寒風。”

“我年輕時跟着你母親入宮觐見她的母親,她告訴我花椒的氣味可以取悅椒房殿内的帝後。所以皇後的宮室中塗滿花椒,以至于讓椒房之寵、椒宮有孕成了經久不衰的美譽。”

“可是窦氏進入椒房殿後就再也沒有生育,文帝在還是代王時就有了像她這樣的美人,成為皇帝後就有了更好的慎夫人。宮人都說慎夫人是趙國邯鄲人,那裡的女人連走路都和别人不一樣,會十幾種步法,每一種都貼合《禮記·玉藻》的要求。”

“慎夫人行走、小跑、俯仰、揮舉之間能讓衣服兩邊的玉佩铿锵作響,右邊是低沉的徵角之音,左邊是激越的宮羽之樂。《采齊》、《肆夏》兩首詩的配樂在她裙邊飄蕩,不需要琴弦和鐘鼓,她隻靠走,就能演奏出無窮無盡的音樂。”

陳午看着自己的女兒,他麻木的外表下忽然沖出炙熱的情感,阿嬌吃驚地看着他,像看到一尊陶俑從陰暗的地底爬了出來。

“窦太後丢掉了文帝的寵愛,卻有三個子女,可以憑借子女做呼風喚雨的太皇太後。我不要我的女兒大富大貴,但希望她有一個孩子。如果那樣,至少在我死後,依舊有人真心愛她、關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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