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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煙纏絲繞(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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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樂君說着說着自己忍不住笑起來,“一個個嘴巴厚實往前突,聳眉搭眼神情古怪,臉像不小心摔到地上又被拾起來的泥巴,再加以上一對死魚眼珠子似的眼睛,我見了做了一天的噩夢。不幸中的萬幸,他們都認為我比不上他們後宅中風情萬種的趙國美人,也不會調笑彈唱,沒一個向你祖父提親。”

“您似乎很不喜歡祖父為您挑選的人。”阿嬌撫摸着陳樂君的手背,年輕女子的吐息肌膚沒一樣兒和成熟的婦人相似,她們雙手交叉,就像歲月把人判了一個難以逃脫的酷刑,還提前展示了受刑之後的慘狀。

“我該如何接受呢?我隻是反抗不了。男人的心腸就和老婦人的心腸一樣冷,他們隻喜歡錢和名,對于他們來說最有錢的男人就是最好的女婿。有鹽有鐵的封地不多,萬戶侯隻有寥寥幾個,除了有數的那幾個人,其他人隻能說是辱沒門楣。”陳樂君回想起父親,“你沒見過他,不知道他是最尋常不過的男人,喜歡面子勝過喜歡活生生的女兒。對于他來說十五歲的女兒再不出嫁,就是沒人要的老姑娘了。他不懂什麼是愛,隻知道讓女人忍受。忍受,沒完沒了地忍受,哪怕忍受成一個不張口的啞巴,哪怕從天黑哭到天亮!”

“多麼熟悉的說辭,從千千萬萬人口中傳出,從鴻蒙混沌再傳到今日乃至往後的千千萬萬日。我把《柏舟》唱了千萬遍,‘之死矢靡它,母也天隻!不諒人隻’!唱得撕心裂肺,卻隻有我一個人能聽到。我想找一個我真正愛的人,我父母卻不允許我懷着活人的樂趣嫁給他人,隻叫我嫁給錢,告訴我這才是人間極緻的享樂。”

陳樂君注視着阿嬌,“他們告訴我女人就應該做低伏小,告訴我一個家族若是陰盛陽衰必不長久,美其名曰,這樣的男子才能保護我。保護?一想到這樣的保護,我就恨不得投身豺狼虎豹群中。”

“但你最後還是嫁了。”阿嬌說。

“我嫁了,”陳樂君看到天邊雨霧快要散去,漸漸露出彩虹的模樣。“因為我是個怯懦的人。”

雨霧後的彩虹挂在遙遠的天之東,被宮外人稱作美人虹。彩虹美得猶如虛幻,那些穿梭在宮廷的道德君子卻認為它是天地之氣交彙浸淫而成的淫邪之氣,出現在東方意味男女私情的泛濫。在阿嬌記憶裡她曾經用手撫摸彩虹的輪廓,母親館陶公主狠狠打落了她的手。館陶告訴她,那是大忌諱中的大忌諱。

彩虹隻在雨後日出時分出現,因為它太美太短像一座斷橋,來源去處難以捉摸,所以人們喜歡把它比□□情。《詩》中說它:“蝃蝀在東,莫之敢指。女子有行,遠父母兄弟。朝隮于西,崇朝其雨。女子有行,遠兄弟父母。”在那些自诩成熟的人眼中,純潔的愛和彩虹的美都隻是邪惡不幸的守門人。

陳樂君沒有勇氣穿過白霧,阿嬌也一度放棄聽從自己内心最真實的聲音做了自己最應該做的事情。好話壞話都被前人說盡了,後人隻好默念:“乃如之人也,懷昏姻也。大無信也,不知命也!”

他們說懷昏姻的女人無信,心不守貞,行不遵禮教,不知廉恥;他們說懷昏姻的女人“不知命也”,一語雙關,既責罵那些女人不聽父母之命;又暗示她們前途難料,命數未蔔。可他們不告訴阿嬌和陳樂君,如果像木偶一樣被擺置,會是怎樣的結局。

陳樂君對阿嬌說:“命,就是父母之命還有自己的命數。有錢有權的貴遊子弟隻有這麼多,中原的名門閨秀卻可以從長安城排到洛陽。我們這些生長在溫柔富貴鄉中的女人看似一生順遂,但其實一生隻是從一座宅院生活到另外一座宅院。我們從不是選擇人的那一方,僅僅隻是被人挑選。這或許就是一種宿命,因為從不曾被風霜摧殘,就此失去與命運抗争的可能。”

“在喧鬧的人群散去後又來了一位貴客,那就是窦嬰。那一年窦嬰的原配妻子病重,他的内宅缺不了女主人,因此向我父親求娶我。這件事情得到了太皇太後的首肯,太皇太後隻從館陶公主口中聽到過我的一些事迹,就認定我與窦嬰匹配。”

阿嬌看着姑母,無論如何都無法把陳樂君于窦嬰兩個人聯系在一起。窦嬰家世世代代都是觀津人,因此和喜歡靡靡之音的陳樂君不同,他喜歡和門客喝酒,為人任俠,即使景帝、太皇太後也無法約束他的行為。陳樂君是一束色彩平淡的花,就算沒插在鬓間,也不應該扔在馬蹄下。

窦嬰是個将軍,膽識氣魄天下少有,平七國之亂時景帝賜給他黃金,他一概擺列在走廊穿堂。部曲經過時窦嬰仍由他們取用,自己分文不收。

阿嬌忐忑道:“姑姑,魏其侯是天下英豪,可是你愛他嗎?”

愛很重要嗎?古來詩句大半都講它,有好有壞,給人折磨。《羔裘》裡一個女子有了意中人,她看見他下朝穿油光光的羊皮襖,上朝穿亮堂堂的裘皮袍,同時被滿足和失意兩種情感折磨。

女子往前一步粉身碎骨,向後一步永世不甘,隻好“中心是悼”,平靜的面容下滿是面對懸崖峭壁的絕望。阿嬌默念着《羔裘》中的詩句,聽到自己的心像詩外女郎的心一樣悲哀地跳動着。她期待着看向陳樂君,陳樂君則回給她漫長的等待。什麼都不用說了,阿嬌明白了一切。

“姑姑,”阿嬌這麼說:“你們都害怕我行差踏錯,走上不歸路,可是你們不知道我有失足涉險的自由。請你們不要擔心我,我背後還有懸崖可走。”

陳樂君在回禀劉徹時看到天邊還沒有消散的彩虹,那絢爛的色彩即使是讓最好的畫師去調色,也調試不出這樣的顔色。劉徹沒有絲毫忌諱地描摹彩虹形狀,“皇後現在像個未經世事的小姑娘,面對我時一半恐懼一半忐忑。她恐懼是因為她知道自己言行不合常理,忐忑則因為她對我患得患失。看到門外的大雁了嗎?脫離了雁群的大雁就是這樣,徘徊、糾纏、愁苦、不安,除非能找到新的同伴,否則隻能和影子相知相伴。”

劉徹問陳樂君,“為什麼皇後那麼敵視衛子夫?”

這個問題實在難以回答,因為人心本來就是偏的,所以為愛違背本心不是什麼難以想象的事情。皇後為自己曾經像貓戲耍耗子一樣戲耍衛子夫深感痛苦,但是再給她一千次機會,她還是會狠狠踐踏衛子夫。

阿嬌對一切都心知肚明,她清楚衛子夫才是真正适合劉徹的人,但她不能改變自己的愛。

“因為阿嬌是個人。”劉徹說出他對妻子最後的判斷。

陳樂君結束了自己的回憶,“他的冷靜叫我害怕,他既然不喜歡像個活人的妻子,那恐怕也不會喜歡像個活人的窦嬰和田蚡。他喜歡趁手的物什,我們這些人對他來說都太礙事了。”

籍福忍不住道:“您需要我為您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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