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最初的慌亂,山裡人的淳樸善良顯露出來。有人招呼林天野和羅懷特快走,也有人自覺地幫扶起老人和孩子。
男人們沒有自私地向前沖,而是讓老人孩子和女人們走到前面,他們斷後。
風雨越來越大,林天野跳下高崗,招呼羅懷特:“我們走。”
羅懷特忽略掉林天野向他伸出的手,隻緊緊跟着他的步伐。
“還能跑動嗎?”林天野問道。
“能。”羅懷特奮力邁開腳步,他們一起在泥濘裡狂奔。
前面是逃亡的人,後面是逃亡的人。到處都是人。
羅懷特隻是眨了一下眼,擁擠的人群就将他和林天野沖散。
他又慌張又驚懼。天上的暴雨打在他身上,腳下的泥濘絆着他前行的腳步。
茫然望向四周,撲面的大雨,混亂的人群,隻是沒有林天野。心裡頓時空落落的。
他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的生死逃亡,而林天野不在他身邊。
“天野—天野——”
他的聲音帶着哭腔。腳下又滑了一下,幾欲跌倒。
“懷特,我在這兒。”林天野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羅懷特沒有着落的心一下子安穩了。
隔着重重的雨幕,林天野向他伸出手來,這一次,羅懷特毫不猶豫地握住了他的手。
林天野的手堅強有力。
羅懷特什麼都不用想,隻用跟着林天野就好了。隻要有林天野在,他就很安心。就算是世界毀滅,他有他的林天野。
大雨又急又密,腳下又粘又滑,林天野依然腳步矯健,穩穩帶着羅懷特,向前跑,跑,跑……
仿佛過了一百個世紀,他們終于來到了安全地帶。羅懷特這才長長松了一口氣。
命,總算保住了。
老人和孩子們被安置到一處山洞裡,在熒熒的手電光亮下,他們擠在一起哭着,笑着,慶祝劫後餘生。
山洞不大,強壯的男人們讓老人和婦女兒童去裡面,他們或站在洞口,或躲到外牆背風處。
老支書和幾個男人緊張地清點人數。隻聽有人小聲說:“沒見馬大爺一家。”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有人自責:“怎麼把馬大爺他們給忘了?”
一個男人說:“他們行動不方便,肯定還在家裡。”
一個女人補充道:“還有倆小孩呢。”
“村頭的馬大爺嗎?”林天野知道那一家人,他邁開腳步,“我去。”
羅懷特跟在他後面:“我跟你一塊去。”
他們又一齊向山下沖去。
“貴客别去,危險!”老支書在身後喊道。
林天野的手緊緊握着羅懷特的手。
“你怕死嗎?”
“不怕。”
兩團跳躍的微光在暗沉的山路上飛速移動。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們最終趕到了村頭。推開門,馬大爺和老伴兒正在抱頭痛哭。
馬奶奶:“你帶孩子們快走!”
馬大爺:“你不走,我也不走!”
一個五六歲的男孩跟着說:“奶奶不走,我們也不走!”
一個兩三歲的孩子,伏在奶奶腿上嗷嗷哭泣。
“都怪我這個癱子……”馬奶奶哭着說。
“老支書讓我接你們。”林天野直接說明來意,上前背起胖胖的馬奶奶,抱起大一點的孩子。
“老頭子!”馬奶奶喊道,“你在哪兒?”
羅懷特這才知道,馬奶奶不僅走不了路,眼睛也看不見。
他彎腰将馬大爺背起來,又抱起小一點的孩子。
“你們走,别管我,我自己能走!”馬大爺着急地說。
“你不走,我也不走!”馬奶奶說。
馬大爺不說話了。
羅懷特走近林天野,馬爺爺的手握了一下馬奶奶,“我在這兒”,馬奶奶安心了。
他們再次沖進暴風雨裡,開始又一輪的生死角逐。
風越來越大,雨越來越狂,山路崎岖難行,羅懷特腳下趔趄了一下,頭燈搖晃着被狂風吹落,不知道骨碌到了哪裡。
前面的路變得模糊起來。
林天野大聲說:“懷特跟緊我。”
遠處,已是山崩地裂。仿佛是群魔一起發出的狂怒嘶吼。
羅懷特甚至能感覺到天地都在震動。
剛才爬坡下山還不算很累,現在背上背着一個,懷裡抱着一個,他累得要死,腳下像灌了鉛,每走一步都是異樣艱難,他雙腿打着顫,咬緊牙關堅持着。
天地萬物都不存在,隻有靠着求生的欲望,向前沖,向前沖……
因為每走一步,他們就離生近了一步。
他們在狂風暴雨裡,在地動山搖裡,與死神賽跑。
……
等安頓好馬大爺一家,羅懷特全身已經虛脫了。
一陣亂風呼嘯而過,兩人都打了一個寒戰。剛才隻顧逃命,他們沒有感到冷,現在停下來,才覺得身上刺骨的寒意。
林天野扶着羅懷特來到山洞外牆下,讓他背靠着牆壁休息,自己則站在外側,用脊背擋住淩厲的寒風。
雖然有林天野擋住風的肆虐,但還有鋪天蓋地的雨,不停歇地倒在頭頂。
羅懷特冷得要命,心髒不再跳動,血液停止流通。他将身子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林天野跺着腳:“來,活動一下就不冷了。”
羅懷特跟着動起來,好像真的沒有那麼冷了。
遠處有人問:“幾點了?”
一個男人說:“十二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