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幕下,駱駝頭頂的油燈點亮一大塊區域,映照出兩個在沙漠中踱步的身影。
青涿帶着某白色大型挂件一路溜達到了留守屋前,在木門門口盤腿坐下,上半身舒适惬意地倚靠着,還拍拍自己左側的沙地:“坐這兒。”
被招呼的對象一動未動。
說起來,青涿确實也隻看到過對方直立的模樣:不論是在旅途進行中,還是休憩時間,甚至是他兩次闖入對方的帳篷時,他都保持着站立的姿态,無褶的雪色綢緞從頭頂服帖地流下,一直舒展到腳邊。
總之,作為非人類生物的神秘感保持得一絲不苟。
青涿無奈,隻好看着他說:“你把星星都擋住了,我看什麼?”
整整兩米高的團長僵硬了五秒,機械地走過來,有模有樣地也盤腿坐下。銀白的布料在腿邊柔軟地堆疊起來,流暢得像是小溪中的漣漪。
阻礙視野的大個子不見了,青涿才雙手墊在腦後,睜開雙眼仰望滿天忽閃的繁星。
身側的人連坐下都保持背脊的筆挺,随身攜帶的手杖斜靠在門上,帶了黑色手套的雙手嚴謹地放置膝上。
再閉上眼就可以開始冥想了。
青涿心裡吐槽道,他側過頭用目光将團長的側面描摹了一圈,好奇道:“你的面具都沒有眼孔,是怎麼看的?”
别說眼孔了,連鼻梁都沒有,整個呈現扁平的狀态,一看就不是正常人。
團長答:【用神識。】
青涿揚起眉,求知欲被進一步激發,“是玄幻小說裡那種神識?通過伸出無數個神經觸手來感知嗎?”
那也太酷了。
團長偏過頭,沒有起伏的面具直直朝向他:【玄幻小說是什麼?】
嘶——
三言兩語很難說清啊。
青涿微蹙起眉,搜羅着肚子裡曾看過的玄幻小說,努力地嘗試總結,“就是主角很厲害,會超能力,讀者看了很爽的。”
受教的團長若有所思點點頭,【那我是主角。】
青涿:……那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嘞。
這個在維持秩序時冷漠無機質的非生物,竟然破天荒地讓他覺得有一絲可愛。
他清清嗓子,眼睛又落在挂着油燈堪比小太陽的毛駱駝上。
“這隻駱駝是你養的嗎?它好像知道要往哪個方向走。”
閑聊得差不多,需得進入正題了。
【嗯,它能帶路。】團長回應道。
青涿擡頭,灰色的眼眸裡被映滿了無數顆星星,像在眼底盛了小型銀河,河光波粼。他勾着嘴角道:“既然這樣,就算我把團長帶走,大家也一樣能繼續前進。對吧?”
大膽而暧昧的發言,掉進到别人的耳朵裡估計已經開始似有所覺、想入非非了,但奈何此刻聽話的是個對人類情感一無所知的怪物。
他問:【帶我去哪裡?】
青涿向後拍了拍背後的門闆,發出“嗒嗒”的擊打聲,他問:“帶你一起留守,怎麼樣?”
留守?
又是一個出乎意料的邀請。
盤桓在這片無垠沙漠有數不清的年月了,但這麼奇怪的要求卻是頭一回。
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說不清是因為這個人類的特别,還是因為這個要求的特别。
五分鐘後,青涿從留守屋内把木椅搬了出來。
和團長一起留守,果然有不一樣的特權,光是不用被鎖在黑漆漆的屋子裡這一項,讓肖媛媛聽到都能羨慕得流口水。
青涿坐在木椅上,偶然往左側一瞥,就瞅見由于過長被主人閑置的赤金權杖,金屬表面光滑地映出自己的模樣。
他眯了眯眼,杖身上的小人也眯了眯眼。
回想起二人初見的場景,青涿斂下眼,似笑非笑,“怎麼就這樣輕易答應我這個教唆者的請求了呢?”他拍了拍心髒,似乎心有餘悸,“明明一開始還要把我串在手杖上。”
任何一個人都能聽出話語裡的牙尖嘴利和陰陽怪氣,隻有團長本人木楞地沉默下來,似乎不知道怎麼回話。
青涿看在眼裡,差點又要被逗笑,還想再開口陰陽一下以解當時受怕之仇,就隻聽“噗”的一聲,視野内陷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暗。
燈滅了。
視網膜乍然從光亮的環境過渡到黑暗之處,等十幾秒後才緩過來,依稀能在深藍的暗色中看清事物。
青涿立馬朝四面環繞、或遠或近的帳篷看去。
果然,異動在黑暗中滋生。
緊緊包裹着數圈繃帶的下肢最先從門簾内探出,随之的是主軀幹和上半身。從喉嚨深處擠壓出的低吼聲已經順着氣流飄送到耳邊,如同食人惡魔的低語。
懶散靠在椅背上的背脊不由自主地直起,青涿的眼睛緊緊盯着那隻率先出動的木乃伊。
然後他就看到——
已經走出半個身子的繃帶怪物倏地停住,呆立兩秒後,竟開始逐步後退!
它腳步向後急撤,卻被身後什麼東西擋住——據青涿猜測應該是它的同伴們——沒有思考的木乃伊急得向後直蹬,好不容易把礙事的同夥蹬走,忙不疊地退回了帳篷當中。
刺耳的吼聲也像被驟然剪斷,其他蠢蠢欲動的怪物團夥也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