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祁月被孟盈盯得臉紅心跳,語氣卻越來越平穩,磕絆次數也明顯減少。
“5班活潑、7班……”說到自己班,孟祁月卻頓住了。
她不知道該怎麼和晏朝遐介紹7班。
若論成績,7班一直都是年級組裡口碑最好的班級,各項評比也都居于前列,是家長向往的‘夢中情班’。
可孟祁月站在學生角度,看到的則是口碑背後的另一片腐壤。
派系林立,小團體比比皆是。稍有不慎,就會成為孤立對象,被邊緣格式化。在成績優異的光環加持下,小團體又搖身一變成為‘學習小組’。
“7班……我不了解。”
孟祁月猶豫良久,還是說了假話。
她害怕晏朝遐覺得自己是個刻意抹黑班集體的小人,也害怕晏朝遐因為自己錯下判斷。
“你還是、親眼看看,再決定。”
“好。”
孟盈蓋好筆蓋,将剛寫好的字條包在藥盒外。又随手撕下一張便簽折成蝴蝶,一同推了過去。
“謝謝你的推薦,這是謝禮。”
“不不。”孟祁月連忙拒絕,可孟盈卻算好時間。
蝴蝶與下課鈴聲同時降落,得到放學信号的學生一窩蜂似地沖出教室,走廊頓時鬧哄哄一片。
喧鬧聲下,裹挾在人群中的孟盈猛然回頭沖着孟祁月笑着揮手,示意她打開紙條。
孟盈字迹遒美有力,一筆一劃皆如銀鈎鐵畫:
把這個滴在紅粉處,之後再用清水反複搓洗。相信我,絕不會留痕。
孟祁月捏着紙條,忽覺眼睛一酸。
風油精、字條、謝禮。一瞬間,所有片段都在腦海中串聯起來。
晏朝遐剛落座時,自己還在奇怪。
此時距離二人初見相差不過四十分鐘,對方怎麼就滿頭大汗,連氣都喘不勻。
可藥盒一出來,她就都明白了。
這個牌子的無色風油精隻有隔壁街才有賣,晏朝遐應是怕耽擱太久,白裙上的痕迹洗不掉,所以才會急匆匆去買藥。
又擔心自己不接受,便又借‘謝禮’的名義讓自己收下。
孟祁月走到窗邊,沖太陽攤開手掌,沒有窗簾遮擋的毒辣陽光頓時刺痛掌心。
目光下移,公交站牌那裡站着一個挺拔身影。
随着公交駛來,那個身影與時光一同奔向遠方。
-她真好。
孟祈月摩挲着藥盒,心下觸動。
短短半天,晏朝遐就出手幫助自己兩次。
一次是在洗手間内屈膝幫自己整理髒污的裙擺;
一次是在高溫圍堵下跑過整條街道為自己買藥。
而且,她竟然還願意和自己做同桌。
孟祁月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内心深處的感情。
高興、怅惘、惶恐……
說不高興是假的。
被孤立這麼久,别說在學校,就算在輔導班也沒人願意跟她做同桌。
孤單久了,自然會對熱鬧免疫。
可人非草木,看着同齡人成群結隊、肆意暢談,她心底也會生出羨慕。
她也想要朋友。
也可以不是朋友。
隻要她身邊偶爾有人願意聽她說話就好。
想到這孟祁月心中落寞:哪有人願意聽一個結巴說話?
-晏朝遐會是那個人嗎?
想到這,孟祁月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卑劣。
晏朝遐剛剛還幫過她,自己現在卻厚顔無恥地盤算人家,想和人家交朋友。
自己拿什麼跟人交朋友?
她不聰明,不漂亮,學習也不好。還是……那樣的家庭,就連說話也不利索。
雖然晏朝遐并沒有表露出對自己口吃的任何鄙夷,但日積月累,誰願意常年聽一個結巴說話?
算了……
她這樣好的人應該擁有更耀眼的朋友。
孟祁月将抽紙塞回紙包,隔着塑料依依不舍地撫摸上面的祥雲。
樓下的公交車已交替一輪,站台上稀稀拉拉地站着幾個人。
孟祁月抓緊書包向站點走去,與剛才的挺拔身影站在同一地方。
公交車緩緩駛來,綠色車身在烈日炙烤下格外顯眼。
孟祁月靠着窗把玩着手裡的紙蝴蝶,糾結再三還是選擇收進包中。
忽而一陣風過,蝴蝶被吹落腳邊。
孟祁月顧不得車身颠簸,連忙去撿,蝴蝶又被右邊窗口吹進的熱風掀翻,露出蝶翼下的字迹:
你聲音真好聽。
我能和你做朋友嗎?
‘啪’地一聲,心裡那根名為‘惶恐’的警戒線應聲而斷,無數隻蝴蝶沖出禁圈,萬蝶振翅,肆意翺翔。
[我好像有朋友了。]
[她叫晏朝遐。]
——摘自《阿姆斯特朗登月筆記》by孟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