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是一脈單傳，當年為了生兒子，哪怕趙鳳霞再不舍剛出生的董蕊也隻好跟着丈夫背井離鄉。

沒生下董耀祖那些年，趙鳳霞在家裡一直沒什麼話語權。

婆婆對她也一直沒什麼好臉色，對董蕊更是。

所以哪怕是在工資被丈夫搜刮，全身沒一個鋼镚的情況下。

她也會偷偷收集工地的廢紙殼出去賣，用攢下來的錢給董蕊買點吃喝。

但在回燕陽這件事，趙鳳霞做不了主。

之前給董蕊辦轉學的事還多虧了工地的監工明哥，可眼下明哥跟董大柱大打出手……

退一萬步講，就算明哥不計前嫌，可董蕊上次欺負人的事鬧得那麼大，哪個學校敢要她？

“蕊蕊你聽媽說，這件事——”

聽到了熟悉的推脫，董蕊自嘲地挂起微笑，看着遠方提着桃木枝沖她趕來的老太婆，對着話筒輕聲說：

“趙鳳霞，你知道我在家過的是什麼日子嗎？”

熟悉的呼吸聲在話筒那邊清晰可聞，桃木枝混着風聲一下下抽在皮肉上。

趙鳳霞來不及出聲阻止，電話就被董蕊一把掐斷。

董蕊給自己身上的傷都起了名字：董大柱、死老太婆、林繁芝、左璇、孟祁月、晏朝遐、董耀祖……

你們都給我等着。

我疼，你們也得一起疼！

——

湯勺在馄饨湯裡攪了又攪，蔥花也從一開始的青翠變得蔫頭巴腦。

留守兒童、重男輕女、長輩不親……

董蕊與付泥的面龐在孟盈腦海中不斷輪轉，孟盈隻覺得胸口悶得喘不上氣。

檢測到孟盈的情緒值偏向消極，963緊急聯系對方。

孟盈便将自己打聽到的董蕊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聯絡人963】：這遭遇……她和付泥一定有話聊。

【宿主7004】：人家付泥可未必願意同她聊，給林繁芝當狗腿的這兩年，董蕊可沒少欺淩付泥。

【聯絡人963】：從家庭中的受害者轉化成校園霸淩施暴方，人類當真是善變。

孟盈沒立即答話，情緒值也沒回升，963接着問：

【聯絡人963】：董蕊的确悲慘，那你原諒她了嗎？

這次孟盈卻回複得很快：

【宿主7004】：悲慘不是借口，錯就是錯。

【宿主7004】：我永不原諒。

這句話發完後，963打來語音電話，孟盈點開，滿耳朵都被對面的語音轟炸：

【别氣别氣你别氣，氣壞身體無人替。】

【閉眼凝神深呼吸，馄饨去辣去蝦皮。】

【謝謝~】

孟盈：……原來在這等着我。

到家時，手中的馄饨已經涼了，油脂冷固在湯上。

趁着用微波爐加熱的功夫，963又瞄了一眼面闆上孟盈的情緒值：

仍處于低落狀态，并未回升。

963還是沒忍住問道：“還沒好？這都不高興一路了。”

孟盈将付泥送來的一初校報收進抽屜，拄着頭閉眼道：

“談不上不高興，就是心口堵得慌。”

孟盈：“董蕊和付泥同為家庭生活中的受害人，本能在彼此身上找到共鳴相互依靠，卻偏偏走向兩條截然不同的不歸路。”

董蕊選擇加害、付泥選擇反抗。

但按照眼下的情形，無論怎麼走，頭破血流的人都越來越多。

孟盈：“這到底是為什麼？”

963将臉埋進馄饨碗裡，熱氣蒸得他臉疼：

“大概率是為了發洩，從家裡收到的漠視與冷待總要通過另一種方式排解，很不幸，你們都是被董蕊相中的沙袋。”

孟盈神色厭倦，她主動伸手蓋住眼睛，不放進一絲光亮：

“但付泥沒走歪，不是嗎？所以有問題的是董蕊、是林繁芝……”

963關掉了光幕上有關宿主精神值低落的紅色預警，安撫孟盈：

“是她們不好，你别難過。”

“我不難過，”孟盈望着天花闆，原木線條在眼前無限拉長，仿佛要捅穿地心：

“我高興得很。”

“他們越是壞得坦蕩，報複起來越過瘾。”

孟盈打開櫃子，将校報重新抽出，963撚起其中一小沓，讀出标題：

【恭喜我校初二6班的林繁芝同學獲得燕陽區詩歌大賽二等獎】

【2015年燕陽杯藝術比賽獲獎名單出爐，我校林繁芝同學斬獲頭籌】

963：“怎麼都是林繁芝？”

孟盈：“誰讓人家是風雲人物呢？你再看看這些。”

963接過孟盈遞過來的報紙，目光下移，竟發現有關林繁芝稿件的撰稿人署名竟高度一緻：

“付泥？這些都是她寫的”

963：“是自願還是？”

孟盈：“撰稿人當然是由我們的校園女神欽定的，畢竟這種拐賣人孩子還要親媽下跪的事也就她能做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