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來,每年都會有一些人順着河流飄落到小谷村。除了那些因為正常衰老而離世,以及一門心思想着出去卻不幸意外身亡的人之外,這裡的人口數量并沒有太大的變化,始終穩定在百來口人左右。
而這個村子裡的人也不似外面村子那般單純。順着河流漂流至此的人形形色色,有如田莉母親孟青涓一般,被人陷害而失足落水的。也有在外面犯了事被人丢下河,運氣好沒死成的。
譬如此刻攔住甯玉瑤去路的年輕男子,他與甯玉瑤身高相仿,看上去文質彬彬。由于小谷村裡除了村民們自己織的粗布,再無其他布料,他此時也身着粗布麻衣,這身樸素的衣衫讓他原本的書生氣質折損了幾分。
他站在那裡,張嘴說了幾句話,甯玉瑤沒聽懂,大概用的是蒼荻語。
就聽田莉兇狠地回了他一句,語氣中滿是厭惡。随後,她緊緊拉着甯玉瑤的手,快步離開了。
待她們與那個年輕男人拉開一段距離後,田莉方才放緩了腳步,她的臉上依舊帶着憤怒的紅暈。
“玉姐姐,你往後要是看到這個男人,可得離他遠遠的。聽我娘說,他賭博把家當輸了個精光,還把妻兒都抵押給了賭館。即便如此,還是沒能還清賭債,最後被賭館老闆砍了一根手指,丢進了河裡。”
甯玉瑤雖并未将這個男人放在心上,但仍舊笑着向田莉感謝她為自己解圍。
眼看快要到江老爺子家,田莉揶揄道:“其實你也不用怕那個男人。等你的夫婿身體好了,光往那一站就能吓死他!”
甯玉瑤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确實,就秦熠那體格,往剛才那個男人面前一站,那男人真不夠看的。
她們推開江老院子外的籬笆,孟青涓正在整理藥材,聽到動靜,擡頭望見她們,臉上露出笑容,招呼道:“小莉,來幫你玉姐姐燒水熬藥。小玉,你先休息會兒,等藥熬好了我再叫你。”
“好的,謝謝涓姨。”甯玉瑤輕聲回應,提着手中竹籃走進了房裡。
她今日去涓姨家是找田莉拿自己的衣裳,村裡的粗布麻衣穿在身上過于粗糙,讓她很不适應。她便請田莉将自己之前破損的衣裳裁成布條,縫在領口和胸前處,如此一來能舒服些。
房間裡,秦熠已經醒了,正眼巴巴地看着她。甯玉瑤走到床邊,拉着他的手,輕聲問:“熠哥哥今天怎麼樣?”
“好多了。”秦熠捏了捏她的手,力度較昨日強了許多,顯然身體在日益好轉。他聽到方才外面的話,不禁問道:“明安也要服藥嗎?”
甯玉瑤在床邊坐下,她本不想讓秦熠擔憂,所以一直沒告訴他自己要泡藥浴的事。但等會兒泡完藥浴,秦熠也會看見,為了避免他無端猜測更加憂心,她還是決定如實相告。
“江老說我自胎裡便先天不足,前些日子又淋了雨,還在水裡泡了一整晚,身體比以往更加虛弱了,若要根治,就必須泡藥浴。”
甯玉瑤遲疑片刻後接着說道:“隻是這藥浴泡的時間有點長,泡完後我會渾身乏力,不過沒大礙,睡一覺便好了。”
秦熠自然能察覺出她話中的隐瞞,他知道甯玉瑤是不想讓自己擔心。為了不讓甯玉瑤在泡藥浴的時候還牽挂着自己,他裝作相信了甯玉瑤的話。
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田莉在外面喊道:“玉姐姐,藥好了。”
“好,我就來。”甯玉瑤揚聲回應,她轉頭看向秦熠,輕聲道,“熠哥哥,我約莫要一個時辰,你先休息會兒。”
“好,别牽挂我,快去吧。”
甯玉瑤坐在浴桶中,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開始往下淌。她沒對秦熠說實話,每次泡藥浴時,她都猶如被針紮一般,疼痛難耐,渾身無力無法動彈。
江老曾說,她本就身體天生不足,再加上此次大病,若不徹底治愈,很難說還可以活多久。所以,這藥浴雖痛苦,她卻不得不泡。
一個時辰很快過去。
“娘,好了嗎?”田莉推門而入。
田莉正跟着江思明學醫,雖尚未正式拜師,但田家對江思明極為敬重,如對正經師父一般。平日裡,江思明但凡有事,都是喚田家人前來幫忙,田家也從不推辭。
“好了,來搭把手。”孟青涓用帕子擦去甯玉瑤臉上的汗水,随後與田莉合力将渾身綿軟無力的甯玉瑤從浴桶中抱出來,擦幹她身上的藥水,再拿毯子将她包裹起來,抱進他們的小木屋。
秦熠并未入睡,一直在等候甯玉瑤。看見甯玉瑤被抱進來,他頓時心急,掙紮着要起身。
孟青涓趕忙勸阻道:“别慌,你别動。小玉這是剛泡完藥浴,她身體太過虛弱,需好好調養。”
秦熠心疼地看着唇色蒼白的甯玉瑤,問孟青涓:“她每次泡完藥浴都會這樣嗎?”
孟青涓将甯玉瑤放在床上,為他們兩人蓋好被子,笑着回道:“等她身體調養好了,就不會這般痛苦了。你們好好休息,我回去準備晚飯,一會兒給你們送來。”
“謝謝涓姨。”
房間的門被關上。秦熠輕輕挪動手臂,溫柔地撫摸着甯玉瑤的臉頰。
甯玉瑤勉強睜開眼睛,看到他擔憂的眼神,虛弱地笑着安撫道:“熠哥哥,别擔心……”
“噓,别說話。”秦熠用手指抵住她的唇,“好好睡一覺。”
“嗯。”甯玉瑤确實也沒力氣多說,不再勉強支撐,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