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後的黃昏,甯玉瑤終于望見了蒼荻國都的輪廓。
這一路,山路蜿蜒曲折,馬車颠簸難行。甯玉瑤卻獨自占據了大半個車廂,毫無不适之感。
當他們穿過茂密的樹林,又乘坐渡船橫過了寬闊的河流,一座古樸雄偉的城牆映入了他們的眼簾。
城牆由巨大的青石砌成,堅固高聳,石面上布滿了歲月的痕迹。每一道城樓上的垛口都有背着弓箭的守衛駐守。
馬車緩緩駛入了高大的城門,迎面而來的是一陣不同于大宸的喧嚣。行人們的臉上都繪有禱紋,不過這裡的禱紋并不像啟甯鎮那樣覆蓋整個面部,而是僅以幾筆勾勒。
甯玉瑤趴在車窗上,興緻盎然地看着外面的街道。即便在侍女們眼中,她就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她一人占據着車窗,趴在窗沿上四處張望,也沒人敢在多說什麼。
畢竟她身邊的銀針讓人膽寒。
但是進入國都之後,侍女們明顯放松了許多。她們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心裡都很清楚自家将軍的性格。雖然現在将軍還能忍受甯玉瑤,但一旦這位丁大夫失去了利用價值,她的日子恐怕就不會那麼好過了。
甯玉瑤自然也察覺到了朱占行每次見到自己時那壓抑的怒火。想到一路上朱占行陰沉的表情,她心中不禁湧起一絲冷意。既然敢對大宸下手,那就别怪他們興風作浪了。
馬車在石闆路上徐徐前行,最終停在一座宏偉的府邸門前。
一位端莊的婦人靜靜伫立在門口,她身着素雅長袍,高挽發髻。身旁站着一名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和一名十來歲的少女,想來這便是朱将軍的正妻以及嫡子嫡女。
這三人後方還有幾位稍年長的婦人,大概是朱占行的妾室。有幾位妾室身邊跟着大小不一的孩子,孩子們皆乖巧地站在各自小娘身側。
朱占行率先跳下馬車,侍女抱着玖躍緊随其後,玖躍小小的身軀在婢女懷中顯得格外孱弱。
門前衆人看見朱占行,紛紛上前行禮。
朱占行輕輕摸了摸幾個年幼孩子的頭,轉身對朱夫人低語了幾句。他們身旁衆人皆對玖躍視若無睹,仿佛他根本不存在。玖躍似乎也早已習慣這種被忽視的狀态,并未哭鬧,隻是怯生生地縮在侍女懷中。
甯玉瑤在秦熠的攙扶下走下馬車,她羨慕地瞧了一眼朱夫人和朱家嫡女,她們的額角至左臉頰處用靛藍色染料畫着一朵精緻的花紋,猶如盛開的鮮花,為她們增添了幾分美麗。
不愧是國都,連禱紋都如此精美。甯玉瑤心中暗暗贊歎。不過,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心中卻并未有太大波瀾。若不是禱紋将她的臉遮蓋了大半,她或許還真不好意思撒潑呢。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竊笑,聲音不大卻極為刺耳。幾位妖娆的妾室站在那裡,對着蓬頭垢面的甯玉瑤指指點點,眼神中滿是嘲諷,想來是在嘲笑甯玉瑤醜人多作怪。
甯玉瑤向來不是能忍氣吞聲之人,當下兩眼一瞪,雙手叉腰,就要破口大罵。
朱占行的正妻朱夫人适時開口道:“想必這位就是将軍提及的丁大夫吧?丁大夫如此年輕,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
朱夫人的聲音沉穩而威嚴,她一開口,甯玉瑤便看到那幾個偷笑她的妾室瞬間臉色慘白,趕忙收斂神色,低頭不敢再發出半點聲響。
看來這朱夫人積威甚重。
甯玉瑤一眼就看穿朱夫人眼中的嫌惡,心中不禁暗笑。這朱夫人的養氣功夫還差得遠呢,若是雁京的當家主母,即便厭惡至極,也能讓人如沐春風。朱夫人如此急切地打斷她,不過是怕她在将軍府門前罵人,給将軍府丢臉罷了。
她假意客套道:“見過朱夫人。”
朱夫人身邊的少女卻藏不住心思,她毫不掩飾鄙夷地看着甯玉瑤,仿佛在看一個肮髒的乞丐。
不過是個被嬌寵長大的女孩子罷了,甯玉瑤并未将她放在心上。若是在雁京,自己可比她更加蠻橫。
倒是朱夫人嚴厲地瞪了少女一眼,少女癟了癟嘴,雖心有不甘,但也不敢再對甯玉瑤橫眉怒目。
朱夫人笑盈盈地對甯玉瑤說:“丁大夫,客院已經安排妥當,午膳也準備就緒。今日朱府家宴,就不款待你了。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日再請你看診。”
甯玉瑤自然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身份,不夠資格與朱家一同用膳。不過,就算真在一起用膳,她還怕自己會消化不良呢。他們單獨在客院反而更加自在。
這次她真心實意地向朱夫人道謝:“朱夫人考慮周到,那我們就不打擾您家人團聚了。”
朱夫人側頭向身邊的侍女示意,侍女點頭,走到甯玉瑤面前,恭敬地說:“丁大夫,您請随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