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空時有時覺得自己挺窩囊的,就這麼一句話,他竟然就原諒了沈風回一半。
他這些天想過的各種各樣的狠話一句都說不出來!
夏空時面上故作冷淡地“哦”了一聲,手裡的外賣塑料袋提手因為緊張焦灼在手指上繞了好幾圈,勒得指尖充血發紅。
夏空時站在門邊一直沒動,沈風回主動打破僵局,問:“方便讓我進去嗎?”
“我一點鐘要去樓下的奶茶店兼職……”夏空時看了他一眼,别扭地把門拉開,嘴上卻說,“我沒多少時間,我還要吃飯。”
沈風回順從道:“好,你先吃飯,我等你。”
夏空時張了張嘴沒出聲,心裡很不是滋味,垂眼拉開餐椅坐下。
外賣點了雞蛋麻糍,糯叽叽的麻糍外面均勻地包裹着雞蛋,雞蛋裡面加了小蔥和火腿腸,一打開包裝蔥香和蛋香就彌漫了上來。
“家裡沒别人,學……沈老師随意。”夏空時夾起一塊麻糍,麻糍還是熱的,拉絲效果一絕,僅僅隻夾起來,就因為沉甸甸的用料而拉出很長。
沈風回一進門就看到了挂在電視上方的書法作品,他隻瞥了一眼,走到夏空時身邊正要坐下,夏空時忽然放下筷子站了起來,繞開了沈風回去冰箱裡拿了一杯綠豆沙冰。
夏空時吸着綠豆冰沙重新坐下。
他戳穿了一塊麻糍,語調毫無起伏,說“沈老師要是沒話說還是……”
“空空。”沈風回打斷了他。
夏空時垂着眼,在碗裡撥了很久的麻糍也沒往嘴裡送一塊,說:“沈老師這麼叫我不太合适吧?”
“去學校授課這件事,我也沒有預料到,事發突然,原定的老師出了意外,選修課一時找不到人來上,陸河才想到向校方推薦了我。”沈風回耐心地解釋,“聽說你們那是第二輪選課了,學校不會因為這一門課就重新開啟第三輪選課,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人代課。”
夏空時把綠豆冰沙的吸管咬裂開了,他放下東西,擡起眼來看沈風回,說:“我其實不在意你是老師還是什麼公司總裁,隻要你跟我解釋我都可以試着去理解你的出發點。可是,沈老師知書達禮,卻不懂坦白從寬的道理。”
夏空時攥緊筷子,又低下眼去:“是覺得沒必要跟我一個小孩子解釋這麼多嗎?”
“一開始是不知道怎麼解釋,以為活動之後就不會再見了。”沈風回沉默了兩秒,說,“後來是因為我不敢。”
沈風回做事情很少有毫無把握的時候,他隻管去做事,不喜歡回頭看,祁昀總說他年輕氣盛。尤其是成為季琤遠的徒弟之後,他發現自己有資本可以不計後果地做他想做的事,就變得越發自行其是。
直到他遇到了夏空時,才意識到自己不是事事有把握的。幾年前公司陷入危機,沈風回臨危不亂地出謀劃策把公司給救活了,可一旦問題跟感情和人情沾邊,沈風回就會變得束手無策。
夏空時沒想到沈風回會這麼坦率地說出他不敢這樣的話來,他以為像這樣功成名就的大人,永遠都不會在他人面前承認自己的弱點。
幾分鐘前,夏空時心裡冒出了一個邪惡的念頭,沈風回這麼久了才來找他,怕是找不到下一個消遣的對象了。
結果對方一句“不敢”,他就跟鬼迷心竅似的想,沈風回怎麼可能會是那種人。
兩次淩晨毫無怨言地出來替他處理闖出的禍,沈風回眼裡的着急、擔憂和愠怒是裝不出來的,至少他相信沈風回是真情實意的。
夏空時的語氣已經不像開始時那麼冷漠了,他像個剛跟父母吵完架,被哄好了又礙于面子不知該怎麼表示的孩子。他問:“你還會有不敢的事情嗎?”
“我會。”沈風回堅定道,“你對我表現出越多的信任,我就越不敢解釋。但這不是我的借口,我不會文過飾非。我承認我每次的有機會向你解釋卻不作為,但絕不是以欺瞞你為樂,對不起,不會有下次。”
夏空時眨了眨眼,他不知道沈風回想了多久才說出這番話來,遣詞造句都像是在寫文章。
夏空時心中酸澀,嘴上也酸溜溜的:“沈總這麼年輕有為,跟我一個大學生道歉,不會心裡不平衡嗎?”
夏空時在沈風回眼裡看到了虔誠,沈風回說:“在我這裡隻有是非對錯,沒有高低貴賤,即便是面對一個路都不會走、話都還說不清的孩子,隻要是我的錯,我都會道歉。”
夏空時有點緊張地問:“我還有一個問題。”
“什麼?”
“這些天我想了很久都沒想明白,我們素未謀面,一次兩次就算了,你為什麼每次都對我那麼好,那麼照顧我?”
沈風回忽然笑了起來,他把帶過來的一個手提袋遞給夏空時,那個手提袋夏空時一早就看到了,直覺是沈風回帶的道歉禮,可他一直在向自己解釋,從始至終都沒拿出來。
“打開看看。”沈風回說。
“什麼啊?”夏空時從牛皮紙袋裡拿出了一個檀木小盒子,散發着淡淡的木香,他打開來,裡面是一張木質書簽,沈風回在上面寫了字。
夏空時瞳孔微睜,震驚的說不出完整的話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