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說是何緣故嗎?”蒙溯之行是為意料之中,可秦寒息···蒙湛不解,當即朝蒙晏昇看去,卻見對方的面上竟無一絲詫異,想來對于此二人的突然造訪,他已然有所預見。
“未說。”雷申如實答道。
蒙晏昇聽罷苦笑一聲,方才徐徐道來,“你回去告訴她,外頭風緊,家裡到底是家裡,還是早些歸來罷。”
長長一聲歎息間,老态盡顯,任誰看來都是一副感歎着“女大不中留”的慈父模樣。
“是。”
雷申眼眸未擡,諸人細微的表情他卻都看在眼裡。
“退下吧。”蒙晏昇擡手揉捏着鼻梁略顯疲憊,另一手潦草地揮了揮,便聽聞一陣風聲,面前的人已無迹可尋了。
“秦寒息···”偌大的寝殿内,指骨叩擊案闆的聲音清晰可聞,再開口,原本蒼老的的疲态驟然一轉,目光中的精明與狠決霎時撕裂了他那張使了大半生的趁手皮面,“既是如此,怕留她不得了···”
“父君所慮極是,可單一個蒙溯還好說,兒子隻擔心那秦寒息不好對付。”蒙湛微弓着身走出陰影,燭火晃動,腰間一側寒光掠過,定睛一看竟是那新軍虎符。
“秦寒息··會同她是一條心嗎?”相比蒙湛的忌憚,隻聽蒙昇一聲冷笑,眉目間全是一派遊刃有餘,“與虎怎可謀皮?你們小孩子家謀事真是越發沒點分寸了···”
蒙湛知是方才的沉不住氣惹得蒙昇這般不悅,當下隻得乖順地陪着笑道,“父君說的極是,我那九弟啊,不可謂不聰明,可惜啊···這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怎可聯手外人算計于父君,不過是些小孩子把戲罷了···”
蒙晏昇笑了笑,對蒙湛的話不置可否。
“你方說要引薦一人與我認識?”
蒙湛一頓首,這才惺惺作态地醒悟道,“您瞧兒臣這記性,這便讓人進來。”
隻聽侍者一聲召令,男人徐徐而入。
來人看着不過二十上下,着一襲月白常服,修長的身量稍顯消瘦單薄,姿容甚是秀美,不笑時頗具些書卷氣,這般的人物如何都不能同習武帶兵聯系在一塊兒。
“父君,這位便是新上任的尹鋒尹校尉,尹校尉原本隻在新軍做着末等的閑職,為兒臣偶然間結識,此一番計策得以連連告捷,尹校尉實在是功不可沒啊。”蒙湛見蒙晏昇對尹峰多看了幾眼,免不了在言語上竭力吹捧上幾句。
“尹校尉,孤看着很是眼熟。”蒙晏昇笑着收回目光,神色間有些說不明的意味。
“是臣的榮幸。”對于蒙晏昇的探詢,尹峰隻裝作不知,“臣曾是江湖中人,若有幸得見過南诏主也未必。”
“尹校尉不是南诏人吧?”蒙晏昇微眯着眼,身子往後仰去,看似放下了戒備,隻一雙眼畢露着精光仍定在原處,視線未收半分。
“臣姓尹,單名一鋒字,祖上世代為長安人。”尹鋒笑了笑自報家門道,他這話倒也不假,公孫家本就為長安的氏族大家,其基業根深蒂固,朝代更疊于他們來說幹系并不大。隻可惜傳至公孫珏這輩,人丁已然蕭條,加之公孫珏此人又極為“離經叛道”,不愛名利,不入仕途不說,身旁一妻,膝下一子,就此孑然三人四海為家于他而言便已足矣。當年若不是為了南诏,他絕不會淌亂世這趟渾水,更不至于搭上了自己同妻兒的性命。
“哦?”
方聽聞長安二字時,蒙晏昇似有也有幾分恍惚,眼眸一轉便已無迹可尋。
“尹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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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愈濃,洛陽的日出便也愈發早了,方過了雞鳴,市面上就有了響動。不過這些,借着傷故起晚的蒙溯想是無從得見了。
他們此番下榻的四方館位于洛陽城南,為朝廷用來招待貴客的官驿,戒備森嚴,非諸王列侯不可入内。粗粗走上一番,已覺布置考究,器玩雅緻,細看之下更是精妙,一步一景皆不見重樣,而那極盡豐盛的早中晚三餐更是不消說的。
反觀燕蜀魏三國,說是世子遊學,已同質子無大差别。再看如今秦寒息的遊學,卻當真隻為遊學,出入自由先且不說,整日更是由一衆禦廚好吃好喝的供着,雖不知端木殊此舉為何意,至少日子過得不憋屈。館吏知吳國世子矜貴風雅,原是一盤盤一碟碟陳了滿桌,侍女小厮列了滿堂的,可經不住秦寒息的不喜繁複,更經不住蒙溯的懶散做派。
蒙溯上桌那必是要過了早飯點兒的,且不說侍女小厮,朱儀,陸白辰,張衍之流也由世家貴公子淪落為了碩亮的油燈,雖說身份轉變之大令他們惶然,但思及秦寒息近時段的轉變···他們當是樂得如此。
于是乎,眼下單就剩了個吃得格外慢條斯理的秦寒息還能同蒙溯打上個照面,再無旁人,而桌上的菜也是被撤了個遍,單留了一色粥面配幾碟素淨小菜,看得蒙溯兩眼發酸。
“聘婷,赫遠,你們還愣着做甚?坐啊,随意吃點···”
那頭的蒙溯已打着哈欠不管不顧地坐了下來,扭頭沖秦寒息問了聲早便算打了招呼,轉而徑自拍了拍身邊的空座,俨然是一副主人做派。
“臣不敢···”
“民女不敢···”
循聲看去,門外還站着一雙男女,皆微颔着首,面容敦肅地立在原處,聞她這般說也未敢僭越半分。
今日,怕會是格外熱鬧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