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跑什麼,雞還沒買呢!”
“閉嘴。”
謝不聞噤聲,越涯倉惶回頭,數位綠衣修士窮追不舍。
逃出了歸雲宗,卻沒躲過逢蒼宗。
沙溪位置較偏僻,遠離歸雲、逢蒼、浮玉三大仙宗所在,也不是什麼靈氣充裕的風水寶地,連散修也見不到幾個,她這才掉以輕心,未遮掩容貌。
她原想禦劍飛行,可怎麼都召不動劫塵,終在一片野湖邊被截住。
謝不聞被丢到一旁,四周降下的水幕将他牢牢護住。
“不想死就别出來。”
越涯話音剛落,便被團團圍住,為首之人情緒激憤,“你這妖女竟然還沒死?莫不是同李時白串通好的?你們歸雲宗果真沒有一個好東西!”
霜花如流星破空飛去,割破了他的嘴角,越涯厲聲道:“我師兄豈是你們能随意編排诋毀的?我再說一遍,虞歌之死與我無關,若還糾纏不休,我必不會手下留情。”
“少聽她廢話,布網!”
數張泛着金光的牽機網當頭罩下,一張便值百金,他們當真是恨極了她。
越涯擡手結印,指尖流光化作無數鋒利冰刃飛出,輕松割爛了牽機網,裁破長風直沖修士面門而去,将他們強行逼停。
“我再給你們一次離開的機會。”
越涯壓下怒意,有心休戰,可這些人全然不将她放在眼裡。冰刃被劍氣震碎,他們七人成陣,誓要她做劍下亡魂。
在劍陣将要落成的最後一瞬,越涯騰空而起,五指微張,掌心升起一汪玲珑水波,湛湛之色好似倒映着剔透蒼穹,野湖之水向此彙聚,随她心念而動,化作巨龍追趕修士。
他們匆忙躲避,卻隻能在驚駭中看着湖水灌進口鼻,融于血液,冰封靈池與髒腑。
這是越涯自創的冰解術,隻差最後一步,他們就會裂成碎片,可越涯五指始終未曾收攏。
“下次你們若是想死可以直接說,不必如此大費周章,我再給你們些時日為自己挑塊風水好的墳地。”
越涯此言一出,謝不聞将半摘的蓮紋手串又套了回去。
他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膝上浮灰,“打完了?我們回家。”
一句再平常不過的“我們回家”,卻讓越涯眼底泛起熱意。
她沒有家了。
隻聽得她一聲悶哼,驟然吐出鮮血來,謝不聞慌忙去扶。
越涯眼前有些昏花,頹然躺倒在樹下。
擡眼所見,是蓬勃綠意,蒼黑枝杈延展,将廣袤蒼穹割得支離破碎,如同她的劍心。
身為劍修,怎會拔不出本命劍呢?
她擡手撫上左邊胸口,這裡分明有一顆熾熱的心在劇烈跳動啊!
急火攻心,心亂如麻,她極力克制着想殺人的沖動,席地盤腿打坐良久,強迫自己放空,才勉強穩住心神。
為了不讓修士根據靈力痕迹追蹤她的去向,她未再用術法。
待她同謝不聞走回村裡時,恰逢皎月出雲,月光照在身上,令人遍體生寒。
越涯神情凄寒,眼中郁色不散,她一次又一次劃破掌心,淋漓鮮血打濕了腰間青羽,而劫塵仍然無動于衷。
她與她的劍不再心意相通。
抱劍靜坐了一會兒,她感到有些落寞,但更多的是無措,心中生出瘋狂的質問:
為什麼連劫塵也要抛棄我?
我如此反抗,是不是真的錯了?
清白比師尊的性命還重要嗎?
可若是洗不去這一身污名,師尊的死……
終究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但就此認命,她不甘心。
“謝不聞,我要走了。”越涯疲倦不堪。
謝不聞微怔:“你不要我了嗎?”
越涯有些恍惚,同樣的話在耳邊回響,她還記得這種時刻擔心被人抛棄的感受。
他繼續道:“你不是說會報答我嗎?帶我一起上路就行。萬一你走了那些人來殺我怎麼辦?你看我這身體,恐怕最後是被吓死的。”
“我得罪的是仙宗,不殺我他們必不會罷休,你确定要同我一起跑路?”
謝不聞重重點頭,“隻要是跟你在一起,黃泉路我也去得。”
越涯詞窮,在心中權衡利弊。救命之恩在前,而自己财沒有色不願,隻能帶上拖油瓶。
臨行前,越涯将親手削好的紫竹杖遞給了謝不聞,卻見白绫上蓦然暈開了一朵花。
謝不聞将竹杖放到一旁,雙手揣進袖中,幽怨長歎:“我終究隻會拖累你,還是不同你去了吧。讓他們吓死我……”
“閉嘴!”越涯有些不耐煩,“你莫不是想和我玩苦肉計吧?”
但越涯轉念又想,自己确實可能會連累他,和軟了語氣:“給錢,我去備馬。”
謝不聞眉頭舒展,咧嘴笑:“我去就行,你在家等我。”
越涯看見謝不聞慢悠悠地摸進阿彩家,趕了一輛驢車出來,那頭灰驢還打了個頗為神氣的響鼻。
看着謝不聞逐漸靠近,她無數次想轉身就走。
謝不聞囊中羞澀,為了這輛驢車可謂是傾家蕩産,僅留一把灑金玄傘,還講究地在闆車上給自己墊了厚厚的幹草。
越涯抱臂看他忙活,“你手上戴的是佛珠嗎?我看此物品相還不錯,再加上你的三寸不爛之舌,定能賣個好價錢。”
謝不聞神情一重:“這是……故友遺物。”
越涯别過臉去,認命般地拉起了缰繩,啟程前往青楓浦。
青楓浦水陸交織,舟車相通,是四方往來之交通要道,消息亦十分靈通,便于她打聽天機閣的行蹤,且在此或可治好謝不聞的眼疾。古籍有載,堯山生螢火芝,其葉似草,實大如豆,開紫花,夜視有光,服七枚可使七竅通明,而青楓浦距堯山最近。
以她如今的名聲,不可能有醫修願意幫她,隻能自己碰碰運氣。因為醫修修煉不僅需要大量的醫典藥譜做支撐,還得不斷采集儲備靈物草藥,所以他們幾乎都聚集在積澱深厚的三大仙宗之内。
越涯在前奮力揮鞭,轉頭卻見謝不聞枕着手臂躺在幹草上,唇畔挂笑,兩腿交疊搖晃,甚是從容惬意,當真一點都不擔心同她混在一起會有生命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