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就沒人帶我治眼疾了。”謝不聞特意補充道。
說到此事,越涯忽而想起什麼,看向正躺在桌上傷心的黑貓。
她輕輕拍了拍貓爪,“你方才說離開盈回是為尋找讓她複明的辦法,盈回是天生眼盲還是因為受過傷?”
花花很是惆怅,“盈回是小時候落水磕到腦袋才看不見的。”
“那整個越城都沒有能醫好她的人?不是說越城百裡氏代代出神醫嗎?”越涯困惑的目光飄到葉逐塵身上。
“什麼百裡氏?我從來沒見過。”
葉逐塵急忙解釋:“我是聽爺爺說的,不過……他當年來越城時,我都還沒出生,興許是舉族遷離了?”
“等等!”黑貓猛然擡起頭,“我想起來了,盈回說過,百裡一族早在十年前就被滅門了,她是在那之後的第二年才失明的。”
“滅門?”葉逐塵大驚,“什麼樣的深仇大恨要滅醫者滿門?”
越涯無暇去想葉逐塵的問題,隻感心中一墜,竟生出一絲怯意。她垂下眼睫,不知該如何面對謝不聞。
“阿涯,又害你白跑一趟,真是對不住。”謝不聞雙肩微塌,歉疚的神情中有難以掩飾的失落。
越涯見謝不聞這般,到底忍不住心軟,寬慰的話已到唇邊,卻又難以啟齒。
這種無用的寬慰,他未必需要。
“謝兄,這算不得白跑。越城是回金陵的必經之地,待我回家拿到天機閣令牌,定能幫你尋到治療眼疾之法。”葉逐塵的眼神極其真摯。
“花花不是已經尋到複明之法了嗎?”越涯轉過臉看着黑貓,“可否告訴我?”
“當然,我可是知恩圖報的好貓。要想治好眼睛,就隻能交換,這還得你們兩個人都心甘情願才行。”
謝不聞蹙眉:“我不需要你的眼睛。”
越涯沉默半晌,道:“本來也沒打算換給你。”
謝不聞于她有救命大恩不假,可若要為他放棄自己的眼睛,她确實無法輕易作出決定。
二人之間的氛圍變得有些微妙。
“喂,什麼時候去萍水閣?你們還不給老子松綁嗎?”花花躺在桌上,唯一能動的兩隻前爪環抱在胸前,又挂上了一副欠揍的嚣張表情。
“待我休息兩個時辰後便去。”
越涯施法解開它身上的繩子,将它丢給葉逐塵,連帶謝不聞一并請了出去。
連日提心吊膽地奔波,夢中又入魇,她感覺自己快要累死了,迫切地想睡一覺。
越涯和衣躺下,晴窗外樹葉搖晃的簌簌之聲令她更加困倦。累到極緻後便也不再做夢,她這一覺倒睡得分外踏實。
刺耳的撓門聲響起,她及時轉醒,明亮日光照得她幾乎睜不開眼。
剛打開門,一人一貓便閃進來。葉逐塵捧出一套刺繡繁麗的竊藍衣袍,上面放着一頂白玉小冠。
“師父,萍水閣這種地方向來是隻許男客進的,你換男裝會方便許多。這套衣裳是我方才去幫你買的,你看看是否合身。”
葉逐塵辦事真是愈發周全了。
越涯雙手接過衣袍道了謝,迅速換好,再重梳頭發簪好玉冠,搖身一變成了清俊公子,隻是柔和婉麗的眉眼仍能叫人看出來是女子。
她取出天竹銀面戴上,與衣飾同樣華麗的葉逐塵走在一起,倒真有一擲千金的氣勢。
“阿涯,又要走了嗎?”謝不聞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越涯停了腳步。
謝不聞站在風口,青衫随風而動,勾勒出他清拔的身形,平添了幾分迎風就倒的脆弱。他未系白绫,就遠遠站着,神情的怅惘卻讓越涯覺得這仿佛是後會無期的永别。
“嗯,走了。”越涯淡淡道。
沒走兩步,她又快步折返,取下背上劍囊,拉過謝不聞的手,将劫塵交給了他,“謝不聞,你在這裡守好我的劍。”
背着劍去逛花樓,太不和諧,太引人注目,她也不想浪費靈力來遮掩這柄劍,留給謝不聞正好。
葉逐塵訝然:“這可是你的本命劍,真的不帶上嗎?”
越涯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劫塵封劍,我帶與不帶沒有任何區别。但我不會不要我的劍。”
葉逐塵聽得滿頭霧水,黑貓叼住他的衣角往前拽,他又才拔腿跟上越涯。
都離開了。
謝不聞抱緊劫塵,唇角勾起得意的弧度。
他像越涯一樣将劫塵背好,回到房間蒙上白绫,拿了一隻茶盞後,出了客棧。
他在客棧旁挑了一處有屋檐遮陰的地方,席地而坐,在面前鋪開幢幡,将茶盞壓在上面,搖響了手中龜殼。
謝不聞生有一副好皮囊,負劍坐得端方雅正,像是仙門中人,白绫覆眼更顯得他高深莫測。
“卦見乾坤,吉兇禍福,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無人理睬。
“算得不準不要錢。”
聽見此語,路過的行人紛紛側目駐足。
正有人躍躍欲試,卻叫一绯衣女子搶了先。
她往茶盞中丢了一枚銀錠,“我有錢,我先算。”
謝不聞笑起來,将銀錠收入袖中,擡頭對上一雙幽深的眼。
這雙深靜如古潭的杏眼讓他莫名感到熟悉。
“姑娘想問何事?”
“倒也沒有特别的事想問,不如先生幫我算算我往後時運如何吧。”
她臉上挂着笑,眸中卻隻有冰冷的審視,探究的目光像蛇一樣在謝不聞身上遊走。
謝不聞伸出左手,“姑娘将姓名和生辰八字寫在我掌心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