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布利多……閣下……】

小九紅着臉，有些躊躇地走到鄧布利多面前。這時候，鄧布利多也剛好站起身來，較大的身高差下，小九像是被籠罩在半邊陰影裡。

【閣下？】

鄧布利多沒有回話，小九也不敢擡頭看。她後退了一大步，頭越埋越低，連帶着說話也支支吾吾的。

【閣下……現在的時候不早了，您……您是想去休息……還是想出去？嗯……我的意思是……或許可以到不夜城的夜市裡去看看………】

鄧布利多沉默地看了一陣小九的模樣，快速散去腦袋裡正在盤算的想法，他挂上溫和的笑容，不太熟練地使用着陌生的語言。

【我想，當然，如果有機會觀賞東方城市中的夜景一定會令人大開眼界。】

鄧布利多的聲音蒼老卻獨有親和力，一兩句話下來，小九已經擡起了腦袋，眨巴着驚奇的大眼睛盯着他看。

【或許，我也可以稱呼你為小九嗎？】

【可，可以的，閣下！】小九脆生生地趕忙應下來，又忙不疊地接道，【那我現在……現在就帶閣下過去吧——】

鄧布利多笑了笑，安撫般地答了一句：【當然可以。】

小九望着鄧布利多的藍眼睛，微紅着耳朵、含糊不清地說了句：【失禮了……】然後輕輕扯出鄧布利多的衣袖，打了一個響指，兩個人随即消失在原地。

……

妖界，不夜城，夜市東街巷。

二人落地在一座懸空拱橋之上，拱橋是用黃土石磚砌成的，外側壁上雕刻着“虹橋”兩個紅漆大字。

虹橋上的兩側支楞着各類小攤：賣工具的、賣鞋的、賣小吃的、賣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正是“一切馳放，任令通商”的繁華地攤經濟。

小九悄悄地拽了拽鄧布利多的衣角，踮起腳尖放大聲音說道。

【閣下記得要跟緊我，這會兒夜市上的妖正多着嘞！】

小九仰着腦袋，看到眼前人點了點頭後，才放心向前走去。

虹橋的另一端連接着一扇巨型的拱形門，門外一片霧氣缭繞，讓整扇門的存在化為一座空中樓閣；而門内暢通無阻的筆直大道和走在街上、穿着各式衣衫的妖們，二者形成對比的同時也在彰顯這條街巷的真實性。

題字「死生為晝夜」的牌匾橫懸挂在拱門的半空之中，行書豪邁流暢、不拘小節，反倒給人一種妄圖突破生死的既視感。

鄧布利多跟在小九身後，走進了這條名叫「死生為晝夜」的街道。

街道兩邊的店鋪房子很是壯觀華麗，門面開闊寬敞；各類攤位和雜技表演，則是穿插在其之間的巷口或是側邊：買藥的，算卦的，買衣服的，表演摔跤的，賣飲食的，剪紙的，賣字畫的，唱小曲的……

小九邊走邊向鄧布利多介紹着店鋪攤子的不同營生，整個人越說越興奮，完全不見初見時的羞澀和稚氣。

尤其是在遇到賣夏季時令食物的攤子時，小九便會立刻掏出錢袋，擠到不成隊形的大小妖怪之間，如同參加什麼反恐戰争一般，掙紮着從攤子裡搶出兩人份的吃食。

不一會兒，鄧布利多的左手上捧着一份藥木瓜，右手握着一杯砂糖綠豆甘草冰雪涼水，右胳膊上提着一袋荔枝膏和一盒香橙元……

又繞過四五處賣新鮮小食的攤子，兩人一前一後便走到一處用木制欄杆圍成的大“棚”前。棚内搭着一高一低的兩處坐席，被坐席圍繞着的是結構極其精巧的一方戲台。

這處大勾欄的唯一的大門入口上方橫挂着一副長而寬的絹質帳額，上面寫着龍飛鳳舞的大金字，隻可惜字迹過于潦草，根本看不出來寫的是什麼。

大門入口的左側站着兩個攬客的小童，都穿着窄小的圓領缺胯短衣并搭配一雙長靿靴，其中一位看見兩人漸行漸緩地腳步，連忙大跨幾步上前，笑呵呵地截住了兩人的去路。

【兩位要進來看戲嗎？腰棚後邊的座位還餘下好幾張，今日又是依史新編的劇目——兩位要是感興趣的話，請這邊看——】

小童一面眉飛色舞地拉客，一面小心觀察着二人的臉色，看到小姑娘這邊已然有了躍躍欲試的苗頭，順勢将二人請到右側的告示闆前面。

半邊門大的木牌上貼着許多花花綠綠的招子和招貼畫，招子上面密密麻麻寫着今日演出的戲和名角姓名；絹質的招貼畫上則是一幅幅傳神的墨筆印象畫。

小九蹦蹦跳跳地跟上前去，湊到幾張招子的前面左瞧右看。

【哇——今天排了這麼多的戲呢！】

小童瞅着她饒有興味的樣子，快速上前一步移至其身側，滔滔不絕地介紹起正在上演的戲目。

【今日所講的兩位主人公，在《唐才子傳》裡這樣記過，說這二人呐——千裡神交，若合符契，唱和之多，毋逾二公者……】

……

小九這邊聽得認真，整張臉都要貼在招子上扒不下來了。

鄧布利多笑着搖了搖頭，走到告示闆貼着招貼畫的一側。他對這些沒有太大興趣，不過是想大緻地欣賞水墨丹青的意境。隻可惜他無意掃去一眼，一下便看到了占版面最大的那副絹畫：一人、一碑。

畫布的最下有一行小字，鄧布利多上前一步靠近告示闆，看見上面寫着：

雖骨肉未至……愛慕之情，可欺金石……

……

【閣下！】

小九的呼喊把鄧布利多從文字中拉了出來。

【閣下……想要進去瞧瞧嗎？】

小九又紅了臉，兩隻手指絞在胸前，說話的時候瞥一眼鄧布利多又趕忙低下頭。

【當然可以。】鄧布利多笑着點點頭。

兩人交談間，小童的視線在他們之間流轉，一聽見雙方都同意了，忙不疊地迎着二位進場坐下。

戲台上的一衆角色已經咿咿呀呀地開始唱了起來，為首的二位在其他角色的簇擁下你一句我一句的對唱着。再看周遭的布景，頗有一副曲水流觞、蘭亭修禊、群賢畢至的閑情雅緻。

一幕落下，為首的二位中年紀稍大一些的青年，在衆人退場後，立于台上獨吟。

【不堪紅葉青苔地，又是涼風暮雨天。】

【莫怪獨吟秋思苦，比君校近二毛年。】

紅葉飄落在青苔地上，涼風暮雨，我想你了……

一曲罷，為首的二位中另一位年輕些的青年，手握折扇從後台戲房的鬼門道裡走了出來。兩人站在戲台的兩側，隔着一大段距離，互相遙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