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某卧房内。

【死狐狸，我都叫你多盯着點兒了，你瞧瞧這兩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喲，稍不注意就幹出這種危險事兒來！】

巫鹹把侯在一旁的小童打發走後，雙手環臂，歪着身子，吊兒郎當地走到床榻旁邊，對着眼前的景象啧啧稱奇。

【知吉，你說我當年叱咤風雲的時候，膽子也有這麼大嗎？】

巫鹹側頭，對後腳跟上來的紅衣少年笑道。

【嘁——】知吉翻了個白眼，【老東西，臉皮不要這麼厚好麼？你趁我熟睡的時候，偷偷鑽進過我的識海多少次了，難道非得讓我闆着指頭給你一次一次地數出來？】

巫鹹摸着後腦勺哈哈一笑，趕緊把目光轉移到别處，接着随手化出一根細香，将其點燃後懸在空中。

【一炷香之内，他倆要是還沒醒過來，就别怪我倚老賣老，沖進去偷看旁人的記憶！】

巫鹹作勢撸了撸窄袖，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知吉看着眼前的老瘋子搖了搖頭，随後雙指憑空夾住一張黃符，口中默念了幾句，符紙便立刻在指尖燃為灰燼。

【在給誰遞消息呢？】巫鹹探頭過來。

【隻是讓銀雯他們去多備些吃食，這兩位可與我們不同，不吃東西——怕是要餓壞了剛好的身子骨。】知吉無奈地說。

【哦哦……】巫鹹點頭，【等會兒！你說兩位？兩位？狐狸你老眼昏花了吧？】

【我就知道你沒有給饕餮好好看過病！】

知吉惡聲惡氣地吼了一句，擡起腳，把翹尖鞋的尖角對着巫鹹的小腿肚狠狠踢了過去。

巫鹹一面漫不經心地躲閃，一面賠笑道。

【承蒙知吉大人費心，我也就開頭過來了這麼一次，後面的診治多虧有知己大人參與！不過你，眼下咱們先說正事，說正事！】

知吉冷哼一聲，收回了腳。

【有關饕餮降世的傳說，巫鹹大人算出來其中多少的真相？】

巫鹹正了正色，沉聲道：

【混沌死後，其餘三位先後都修煉成了人形。可饕餮最是不同，前人的評價是：貪婪有餘卻懶得出奇——有得天獨厚的條件但不好好修煉，常常吃飽喝足了就窩在山洞裡，一睡就是幾百年。】

【那她變成這樣，一部分還真是自己活該。】知吉忍不住啐道。

【知吉呀，也不能這麼說，每隻狐狸都要有自己的活法嘛——】巫鹹笑眯眯地說。

【說正事的時候不要扯上我，老東西！】知吉嚷嚷道。

【好嘛好嘛，咱們說正事：饕餮後來為了偷懶，沒有跟梼杌和窮奇一樣選擇好好去修煉成人形，而是直接接受了人類的獻祭。】

【蠢死了，】知吉嘟囔道：【天地濁氣怎麼能和肉體凡胎糅合在一起……】

【怎麼了小紅狐，這又把你給氣到了？不要總是生氣——】

【我沒有生氣！】知吉瞪圓了眼睛，憤憤道，【明明有得天獨厚的修煉資質，反倒因為懶惰成性這種不入流的理由，葬送了這麼好的機會……】

【隻能說個人追求千差萬别……反正，她後來也因此付出了代價。獻祭的肉/身/總歸是承受不住強大的惡意。所以那段時間，饕餮壞事做盡，能力卻毫無長進，最後被道士們合力抓住，後果也就可想而知。】

【隻能說——自作自受。】知吉不屑道。

【他們把兇獸五馬分屍後，同牛羊祭品放在一處，最後被隻剩一口氣的饕餮反将一軍，饕餮借力打力重塑獸身，這才有了她現在的模樣。】

【果然是這樣……】知吉低下頭，沉思片刻後歎道。

【你發現了什麼？】巫鹹的眸子忽地一亮。

知吉認真道：【先行确定一下，饕餮修煉出的本體，應該隻是被分屍後重塑的獸身吧？】

【沒錯。】

【也就是說，饕餮現在所化成的人形，不過是她根據獻祭人類的形象所幻化出來的。】

說到此處，巫鹹像是突然被一棒子擊中了頭腦，連忙快活地接上話頭：【可是她現在的人形越來越接近真實的化形，而不是單純的術法變幻。】

【這也就是我在最初診斷時，率先懷疑的一個地方。我看見在她右臂的皮膚表面，居然留有像是被銳器割傷後新肉生長而出現的疤痕增生。你說說，幻化出來的形态怎麼長出新肉來？簡直太過離奇古怪！】

聽到這裡，巫鹹的眼睛簡直可以用閃閃發光來形容，他的語氣裡也是滿滿地探索欲。

【她到底經曆了什麼，怎麼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知吉搖了搖頭，【我想我們應該換條思路再看看——你先說說，在你最初診斷的時候，你有沒有察覺到饕餮的身體已經出現了的異樣？】

巫鹹一邊回憶，一邊說道：【異樣也許算不上，隻不過我發現：她原先的獸身應該是經過了某種強大陣法常年累月的淨化和改造，有一大半的經脈出現了類似仙脈的征兆；後來，大概是通過吞噬掉我們這裡的惡意修煉，經脈也就漸漸恢複成了她原本的模樣。】

知吉沉默了一會兒，複有道：【我猜問題可能就出現這裡。】

【你是指——也許是因為她吸收了我們這裡的惡意進行修煉，這才導緻她的人形逐漸實體化？】

知吉說話的時候有些不确定：【現在還無法下定論，但這應該是唯一的變量……】

【讓我想一想，假如來到這裡的時候，她擁有大半個仙身——】

巫鹹緩聲說着，知吉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接話道。

【既如此，你說說看，天道将會如何判定她的存在？我們這一方天地，可是從來沒有出過一個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