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破天荒往下浏覽,标題下是一行小字。
八年的愛情長跑,她在火車上被求婚了。
“……”
鐘嘉慧心頭一梗,迅速劃出删除推送記錄,公衆号下一欄的聯系人是吳霖,她鬼使神差地點了進去,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兩天之前,她對他說:[我沒事,回去再說。]的時候。
聊天框裡一片空白,鐘嘉慧抿了抿嘴,打字想問他去哪了,想了想,又退了出來。
李嫂見她盯着手機,像是沒什麼表情又感覺心事重重,心裡頭跟貓撓了似的探頭探腦:“娃子,你什麼時候能把這些東西收拾完?”
“快了。”鐘嘉慧收起手機,心裡頭有些沮喪,“想找的找不到,應該是真的不見了…隻能這樣了。”
李嫂一拍大腿:“嗨呀!俺就說嘛,就幾頁紙,至于嘛!”
鐘嘉慧的笑裡頭帶了點苦澀,搖搖頭,什麼都沒說。李嫂接過水杯,嘀嘀咕咕地站起身,說:“妹子,我家羊又抱崽了,你趕緊把這些東西收拾收拾拿走,這棚子我要騰出來給羊住咧。”
“…好。”鐘嘉慧說,“我先找人把它們寄回去。”
李嫂這才放心,一邊說“也不急”,一邊向門邊走去,鐘嘉慧才又低下頭去,突然聽見“撕拉”一聲,聞聲望去,就見門邊上不知經了多少年風吹雨淋的塑料布被踩下大半,露出半人高的一疊疊書,李嬸正拿手撐着地,費勁地爬起來。
“您沒事吧?”鐘嘉慧趕忙去扶她,餘光一掃,有些疑惑地皺眉:“這是你們的書…還是羅芸的書?”
“俺兒子的,是俺兒子的,”李嫂趕忙爬起來急急忙忙扯開塑料布想重新蓋上,還沒能抖開,鐘嘉慧一手按住了她。
那雙琉璃似清亮的眼睛向她一瞥:“這是誰的書?”
李嫂瞄了她一眼,趕忙收回眼神:“是我娃子的哩。”
鐘嘉慧翻了翻書,生着鏽洞的棚頂漏了幾縷陽光,略顯蒼白的臉上明暗交錯,更讓李嫂捉摸不透她究竟在想什麼。
“那我給蓋上咧?”李嫂試探着問,“要是漏雨給淋濕了可要不得。”
鐘嘉慧沉默良久,半晌沒什麼表情地“嗯”了一聲,問:“是李大哥的書嗎?”
李嫂一愣,随即迅速誇張地“哈”了一聲:“他?他都不識字!”
她就像聽到什麼滑稽大事一樣拍着大腿嘎嘎大笑:“那娃子逼着他讀書跟逼着他上刑場沒兩樣哩,怎麼可能是他的!”
鐘嘉慧跟着微微笑了笑:“那就是小弟弟的了。”
李家這個小弟弟知識面還挺廣,博爾赫斯的詩集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癡》都在讀呢。
她合上書,不動聲色地看着李嫂小心翼翼地将塑料布重新蓋上,一步一回頭地走出去,才慢慢張開手。
她手裡躺了一張便簽紙,是剛才從博爾赫斯詩集裡掉出來的,上面的日期是五月十一日。
上面隻有寥寥幾字。
好幾周沒遇着吳霖,我都沒心情寫日記,這種狀态很不好。
這本書是嘉慧推薦給我的,聊以解悶。
今天下午準備進城買點東西,順便看看吳霖還在不在,每當我提及嘉慧時他的話總是格外多,我有一種微妙的預感,也許結局不大美妙
李大哥說他可以順路帶我一程,但我其實想拒絕他,他看我的眼神與我看吳霖的眼神一模一樣,我不想給他希望。
就像吳霖給了我希望一般,這種感覺不好受。
鐘嘉慧瞳孔微微縮緊,嘴唇因不自覺的用力而泛白。
是什麼樣的愛才會讓羅芸這麼驕傲的人在自卑中步步深陷?
至于嗎?
就吳霖這種人,至于嗎?
不知過了多久,她輕輕舒了一口氣,收好便簽紙,扭頭敲了馬小妹家的門。
屋裡窸窸窣窣響了好一陣,馬小妹才慌慌張張開了門,神色還帶着一點不自在:“姐姐,你怎麼就過來了…俺家亂得很哩。”
借着陽光,鐘嘉慧窺見了昏暗房間裡一個瘦弱的男人,夾着卷好的煙草吞雲吐霧,一股嗆人的二手煙味豪橫地溢出屋門。
鐘嘉慧把馬小妹拉出門,鼻子終于好受了些,才摸了摸她的腦袋:“姐姐沒有貿然打擾的意思,我隻是想問問,李村長家那個最小的孩子喜歡讀書嗎?”
馬小妹眨了眨眼睛,咯吱一聲笑了起來:“馬三寶嗎?他喜歡讀書?他二十六的拼音都背不齊呢!我就沒看見過他看書!”
她笑夠了,又有些豔羨地說:“我讀的書比三寶多,可三寶去過縣城,去過可多地方,我卻哪裡也去不了…這不,他爹又帶他走親戚去了。”
鐘嘉慧皺眉:“李村長和他小兒子都不在家?”
“是啊。”馬小妹擺着手指頭數,“就是姐姐扭到腿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