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嚴翊然“心滿意足”地留在白珏家裡過夜,他睡在沙發上,白珏窩在層層疊疊的毯子裡;夜深,他躺在沙發上,呼吸平緩,似乎睡着——實際他異常清醒,時常睜眼觀察白珏的情況。
“應該是睡熟了,畢竟也這麼晚了,她也這麼累了。”懷着這樣的想法,他探出去半個身子,一隻手撐着,以一種别扭又好笑的姿勢懸在空中,像是撈月的猴子。
但因為月亮是一伸手就會被揉碎的事物,他不敢伸手,也不敢用力的呼吸。
然後月亮醒了。
白珏起初是迷茫的,但在下一秒,視線對上焦了之後,她瞪大了雙眼。
眼前的人好像渾身都在抖,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嚴翊然又尴尬又激動:“我覺得你身上……有一股很好聞的味道,也不像是香水味,所以,我就湊近了聞聞到底是什麼。”
“是嗎?可我都……快兩天沒洗澡了。”白珏的聲音從毯子裡透出來,悶悶的。
“這樣啊,但是我真的覺得,就是你身上有一種很好聞的味道,起碼,很吸引我。”
“……我去洗澡。”說着,白珏直接把自己從被窩裡拔出來,站起身,走向浴室,沒有一點拖泥帶水。
“我不是這個意思……”
嚴翊然想換個動作起身,但手臂酸麻到了極點,直接脫力從沙發上摔了下來,連帶着沙發上的毯子和抱枕,一堆童趣外表的抱枕砸到他的臉上,他就這麼深深地陷進去,陷進充滿着那股道不明的好聞味道的“窩”裡。
白珏很快從浴室出來,發尖還在往下滴水,脖子上墊了塊幹毛巾,拿了平闆直接在餐桌上學習。
嚴翊然大為震驚:“你這又開始複習了?”
白珏頭都沒擡:“嗯。”
“可是現在還——”他看了眼手機,驚呼,“不到四點,需要這麼早就學習嗎?”
“反正醒了,那就起來好了。”
“醒了也可以再去睡個回籠覺,也不差這一兩個小時。”
“可以之後再睡。”
嚴翊然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不是他在這,她是不是能休息的好一點。
總之,他現在也不怎麼能睡得着了。
嚴翊然思來想去,得出一個推測:“小珏,你這麼努力學習,是為了拿盡可能高的分,然後能找更好的實習嗎?或許,我可以幫你?”
“我隻是想證明我可以做的很好,為了證明我優秀,向我的媽媽和哥哥。”白珏語氣平淡的仿佛在說“襯衫的價格是九磅十五便士”。
“原來是這樣,”嚴翊然微怔,“我想……我想你的媽媽和哥哥也會很高興的。”
“不過我之後确實有計劃找實習,可能會找你幫忙。”
“沒問題的,你跟我說就是。”意識到自己是可能被需要的,他有些高興。
“對了,我可能會發出些聲音,有些吵,你要睡覺的話,我就去廚房,把門關上。”
“……我想陪着你,”嚴翊然試探問道:“會影響到你嗎?”
“不會。”
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總之,當白珏開始“麻木”學習的時候,她就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她之前是很容易被打擾的,但現在她能視周圍大部分事物為無物。
她時不時用筆直接在平闆上勾畫要點,筆尖與屏幕相觸摩擦,發出唰唰的聲音,此時天光未亮萬物靜谧,細小的動靜被放大,時間的流逝也變得清晰可聞,心動的感覺亦如此。
嚴翊然一直睜着眼等天亮。
“謝謝你收留了我一個晚上。”他在天光大亮的時候背上包出門了,在此之前,他幫白珏買好了早餐。
“嗯,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一般這個時候,嚴翊然就應該轉過身,再看一眼手表,然後急匆匆地去趕路了。
但是他遲遲沒有動作,他的眼神留戀的,長久的,停在白珏的身上,久到他最終抑制不住自己劇烈的心跳,他伸出手,有些胡亂把自己的圍巾脫下來,圍在白珏的身上,“是新買的,雖然被我戴了一天,上面應該有我的味道,你别把它扔掉,或者一回去就塞進洗衣機裡,或者挂在架子上,然後就把它忘了……”
“嗯?”
“讓它戴在你身上久一點好嗎?”
白珏沒點頭也沒拒絕,而是問他:“你現在脖子露在外面不冷嗎?”
“不冷,我感覺我熱的馬上要出汗了,我現在準備走了,司機已經等了很久了。”
“哦……好,我會把圍巾收好的,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兩人重複了幾分鐘前的對話,嚴翊然再沒有留下的理由,轉身走了,他走出幾步,被冷風吹了一個激靈,似乎是害怕被發現似的,趕忙加快了腳步。
直到他彎進别的小路,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之中,白珏才關上門,她縮了縮脖子,聞了聞圍巾,并沒有什麼屬于另一個人的獨特味道。
但是在兩分鐘之前,在圍巾剛被圍到自己的脖子上的時候,她的心底确實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升騰,連帶着她的鼻子也接收到了一股好聞的信号。
或許那就是了,屬于心動和喜歡的時刻。
是喜歡嗎?白珏覺得疑惑。
是愛嗎?她更加摸不着頭腦。
曾經,在很多年前,她對自己的怦然心動肯定又确切,但現在,萦繞在心頭的隻有灰蒙蒙的一片,看不清也辯不明。
但這種心境是不能言說的,她沒同任何人說,包括拎着大包小包千裡迢迢從國内趕來的葉舒,他在嚴翊然離開後的一周後到了倫敦。
那個時候,白珏的期末周已經結束了,最兵荒馬亂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葉舒當然想早點去倫敦,但他的簽證遲遲辦不下來,畢竟他沒有學曆,在白家的工作也不算是正經的穩定工作,他之前還是跟着旅遊團才勉強到了英國,一落地就脫團趕去照顧白珏,把她從混亂的生活中拯救出來,但跟團遊隻有一周,葉舒一走,白珏的生活就回到了原樣。
這一次,白珏費了很大的精力,再加上白疏木的幫助,才終于幫葉舒申請到了訪友簽證,這樣他能夠在英國待的更久一點。
葉舒把蓬勃的生機帶進了白珏的小屋,他飛一般地整理好了雜亂的客廳和卧室,又把冰箱重新填滿,然後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這是……”順着他的視線,白珏才終于看到,已經在她家待了一周的,被嚴翊然新貼上去的幾張便利貼。
“這應該是嚴翊然留下的。”
“他來找過你?”
“嗯,就在上周。”
“他還……住在這了?那冰箱裡那些東西也是他買的?”
“嗯,他沒有空手來,在我待了一晚上,睡了一晚上沙發。”
“一開始看到冰箱裡的東西,我還以為,你終于知道好好照顧自己了,”葉舒背對着白珏埋頭收拾東西,聲音酸酸的,不開心,“他沒有影響你休息嗎?那個時候你馬上就要考試了。”
“說來也奇怪,沒有,那天我睡得很好,大概因為,他是被我救下的人。”
幾乎是在話音剛落的時候,葉舒猛的轉過身,嘴撅得老高。
白珏隻好補了一句:“額,也說不定是因為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狀态一下子好了很多,其實這段時間我睡的一直都挺好的,也可能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