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并不是去破壞他們做生意,相反,還是去照顧他們生意的……崔公子的臉還臭臭的。”許少權瞥她一眼,似乎覺得自己有點委屈,小聲自言自語道。
“你趕緊去買吧。”崔捷音不想再聽他念叨,自己站在一處檐下避雨,将手裡的傘直接塞給他。
許少權撇撇嘴,撐好傘,從一衆顧客面前施施然地走過,老實排在隊伍後面等着買糕點。
他生得一副好皮相,不說話的時候倒是清朗如月。
檐下雨絲入織,構成細細密密的透明紗簾。
崔捷音靠在牆邊,漫無目的地四處看看,鼻尖還萦繞着潮濕的泥土味和糯米的香甜。
“滾開!你為什麼霸占了我的位置?”
忽地,前面的街邊傳來一聲怒喝。
一身粗褐短衣,五大三粗的中年漢子拉着一輛平闆車,滿臉怒氣地站在路邊。
他的面前,則是賣白玉方糕的那對夫婦。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賣糕的男人嗓門也很大,立刻反駁道,“大街上哪有分你的我的,誰先來就是誰的位置。”
賣糕的女人則充耳不聞,利落地給客人用油紙包好剛出爐的,還帶着袅袅白氣的方糕。
“我都在這條街上賣炊餅十幾年了,從來都沒有挪過位置。隻不過前些天生了病,這才沒有出攤。”中年漢子本就蠟黃的臉,氣得透出一抹青灰色,“你們竟然逮住空當,霸占我的位置!”
女人聞言翻了個白眼,聲音尖利,“那你換個位置吧,今天我們偏要在這裡賣糕。”
“憑什麼?!”男人氣極,上前就要去推他們的木車,慌亂中還差點被地上的小水坑絆倒。
見狀,崔捷音的眉毛微挑,感覺許少權今天想要打探秘方的想法,要泡湯了。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這兩夥人,一見面就火藥味十足,可見平時相處得也不是很愉快,恐怕早就積怨已久,今天隻不過是一條導火索。
擺攤的位置雖然并沒有統一的優劣标準,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忌諱和打算,說不定這裡還真就是一塊“風水寶地”。
崔捷音當然不是想要充當判官,幫助雙方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好好商量擺攤地盤的去留問題。
她單純站在一邊看熱鬧罷了。
畢竟家鄉商業發展多年,管理也嚴格,早已自成系統;街邊罵戰這種事,可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
眼看依靠嘴皮子是無法解決這件事了,中年漢子怒喝一聲,索性沖了上去,就要和對方扭打在一起。
就連自己裝滿炊餅的車被掀翻,倒在污水中都在所不惜。
原本排隊準備買白玉方糕的客人見兩個老闆都和别人打起來了,慌忙作鳥獸散。
許少權氣得咬牙,他專門從街頭走到街尾,就是為了買到糕點回去慢慢和廚師一起分析配方。
今天買不到,就做不出吸引食客的白玉方糕,自己的茶館就又要晚一天才能掙到銀兩。
這叫他如何不生氣!
“你怎麼還傻愣着,等挨打啊?”
見許少權都快被混戰的三人打到,看熱鬧的崔捷音連忙拽着他來到檐下避避。
剛剛連雨點都介意,怎麼這下倒不怕拳頭了?
一不小心,被捏碎了的白玉方糕,從“戰場”的空中飛揚,灑到了她的頭上。原本黑如鴉羽的發間頓時增添許多白色的點點,像是落雪點綴一般。
崔捷音皺眉,但看又看不到自己的發頂,隻好簡單拍了拍。
“這裡還有。”許少權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因為自己,她也不至于弄得一身狼狽。
他擡手,準備幫崔捷音抖掉發絲裡的糕點殘渣。
“不用了。”崔捷音不習慣地避開他的手,掩飾道,“我回去再處理。”
許少權讪讪地放下自己的手,猶豫了片刻,又貓腰小跑着從地上撿起來掉落的油傘。
“那我們還是回去吧。”他抖抖傘上的水,有些心疼地看着上面沾染的泥漿。
崔捷音點點頭,面色略有些不快。
她本來沒想到事情會變得如此麻煩,現在自己還要回去沐浴一番才能出門。
可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十分接近了。
怎麼辦?
回到狀元茶館,崔捷音迅速沐浴完,換上一身整潔的衣服。
又将自己被火烤得半幹的頭發绾好,緊緊梳成一個髻,藏在幞頭裡。見打扮得差不多了,她帶着那把還帶着泥漿的油傘,馬不停蹄地出門了。
“沒想到,”大堂的小二凝視着她的背影,無不感慨,“做書生的也得早出晚歸地養活自己。”
生活不易,看來掌櫃的許諾他做六休一,的确還是善。
看看,天都已經黑透了,崔公子還得冒着小雨出門。
看他的打扮,肯定不是和相好的約會,估摸着隻能是外出打零工掙點房錢。
他搖搖頭,幸好自己知足常樂,并不打算參加科考。隻要每天呆在茶館裡時不時給客人們端茶倒水,上上點心就好了。
小二伸伸懶腰,單手托着腮,準備趁着現在客人不多,小打一盹。
月明星稀,外面隐約能聽到草叢裡傳出的蛙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