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活人不知為何化成兩灘液體，被少女吸收。

桌上、椅子上、牆壁上還有已經幹涸的血漬，無力地滑落，嘲諷着她的虛僞和愚蠢。

瞳孔渙散的少女回過神，她的喉嚨中傳出刺耳破音的尖叫，發狂一般摔砸着手邊能觸碰到的東西，指甲崩裂，臉上和手臂上布滿細小的劃痕，最後脫力摔在地上，身上的傷口卻正在自己的注視中緩慢恢複。

與崩潰的精神相反，缺失的感情模塊緩慢加載，從身體的飽腹感中汲取短暫的滿足和幸福感，她狼狽地趴在地上扣着喉嚨，卻吐不出什麼東西。

少女渾渾噩噩向門口爬去，緊緊拽住門把手站起來，推開門以後能看到坐在黑暗中的聖獸，她下意識地揚起一個過分燦爛的笑容，眼底的淚水被笑容擠出，順着眼角滑落。

“你看我現在......像不像人呢？”

“不要怕，你永遠是你，我會一直在。”

聖獸抱着渾身顫抖的少女，即使被緊緊抱住還會顫抖的少女，紫色的光紋從他們腳下的土地溢出，她的意識逐漸模糊。

“阿瑺，怎麼在發呆呀？是累了嗎？”

“……元姝？”

“是我呀，怎麼啦？剛剛還在聊以後怎麼辦，就看你開始打瞌睡了。”

她回到了失控前夕。

是麒麟做的？

還是……

少女忽然伸出雙手顫抖着緊緊摟住申屠元姝，“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想過……”剩下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沒有想要傷害你們。

霖聽到動靜擦擦手走出來，有些驚訝地看着抱着申屠元姝痛哭的少女，兩人都以為溫瑺是因為恐懼迷茫的未來，非常心疼這個孤零零的小姑娘。 “啊，聖獸來了，阿瑺去看看？”

溫瑺淚眼婆娑地起身，又和她們道歉，飛奔着跑出屋子，看到站在原地的聖獸，再次撲到他懷裡，抓住他的鬃毛語無倫次地說着：“不要趕我走，我也，我也可以陪着你對吧？”

聖獸一如既往地答應少女，帶她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包容她全部的崩潰和不安，沒有表露出上一次回憶中霖和申屠元姝提到過要送走自己的情況。

溫瑺度過了一段最幸福的時光，得過且過地粘着聖獸麒麟，縮在他懷裡睡覺，和他一同去巡邏，沒有任何人打擾到他們，哪怕她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在逐漸衰弱，每天清醒的時間變得越來越短，她也不在意。

第十天。

溫瑺再次醒來時，發現擁有龐大身軀的聖獸，隻剩下一半，其他的部分都已經變得透明，溫柔地流進少女的身體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我的錯對嗎？都是因為我所以才會造成這個局面是嗎？！”

晚霞碎成一塊一塊，從空中墜落。

聖獸仍在笑，他用爪子輕輕捧住少女的臉，親吻着她的額頭，與她的慌亂無助形成鮮明對比。

或許是因為他太過冷靜的情緒成功安撫住溫瑺，她急促的呼吸開始向正常的頻率靠攏，靠在他的懷裡虛弱地咳嗽。

“我從來不是想抛棄你，是這個空間無法供給你所需的生命力。”

“我記得你不想吞噬人類，我也不想你吞噬人類，不是因為所謂的道德和規則，而是因為……”

聖獸沒辦法對哭得涕泗橫流的小姑娘說出真相，也做不到說出真相，他隻能換一種方式給予她安全感。

溫瑺聽到他說：“下一次，我們還會再見面的，所有與你有關的事情，我都會記住。”

“隻要是你的選擇，我都願意接受，隻要是你的願望，我都會幫你實現。”

理解，無從理解，理解，無從理解，周而複始在少女腦海中盤旋，直至眼前的世界徹底變成一片純白色的光亮。

隻有她是黑色的，本能地、漫無目的地行走，又或許是在逃亡。

為什麼要逃呢？她并沒感受任何殺意和危險，隻覺得親切與溫暖，莫名地笃定這裡是她的家，是自己誕生的地方。

少女的身體開始變成深灰、淺灰，逐漸與這個世界靠攏，成為祂的一部分。

忽然，她看到了金色與黑色交織的輪廓，在渺小與龐大的形态間不停轉換，随着少女的靠近，逐漸靜止下來。

她伸手觸碰那些懸浮着的無數熟悉的标記、筆記、塗鴉、符号，構成聖獸的鱗片、骨骼，填充他的血肉，流淌于他的血液，共享的生命，他是祂微不足道的造物，是她愛着的“家人”。

她想記住他。

她想留下他。

溫瑺不想與其他“人”分享他。

溫瑺不想他難過，不想他擁有自己那麼多的絕望，陷入不幸的輪回。

她會遺忘嗎？會再次崩潰做出錯誤的選擇嗎？

溫瑺不知道，她也得不到答案。

少女跌入這片金色的、由麒麟為她構建的世界中，嗅到熟悉的水汽和灼熱感。

她睜開眼，再次回到木樓中。

“對了，阿瑺以後有什麼安排呀？”

溫瑺聽到申屠元姝詢問着自己一模一樣的問題，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

“我也不知道……可能出去流浪吧，反正神隐霧山還挺大的，應該可以養活自己，而且之後我想回來也挺方便的？”

“要不你去找我哥哥他們吧，也替我向他報個平安，省得他擔心？霖姨，你說呢？”

“瑺瑺怎麼想？”

“嗯……我覺得報平安可以，還是别麻煩他們了，都挺忙的是吧？”

“再忙還是能得空照顧瑺瑺的，就這麼說定了，我和元姝寫好信你帶着出去，交給他們就行了。” “啊？可是我臉盲，不認識五行使者哎？”

霖笑着摸摸小姑娘的頭，意味深長地說道：“沒關系，他們當時應該見到你進入巨阙神盾了，不會置之不理的。”

“那他們人還怪好的咧——”

溫瑺笑得沒心沒肺回應，别有用心也好，互相利用也罷，她都不在乎。

——解除巨阙神盾，總要和霧山五行打交道的，對嗎？

少女看向窗外，與那雙溫柔的、永遠注視着自己的金色眼眸對視，向他揮手。